庄宓心生疑窦,指尖顿住,正要再探去时,手腕却被人猛地攫住。
始终握着她的那只手冷得过分,简直如同冰雕做成的一般。仅仅是肌肤相贴,她刚刚回暖的身体猛地一颤,承受不住来自于他的寒意。
朱聿神情里的不耐太过明显,那双修长凤眼含着明晃晃的警告之色。若是旁人看到朱聿摆出这样的姿态,早已吓破了胆,遑论与他对着干了,连迎上他视线的勇气都不可能有。
庄宓心口发紧。他是是先前受伤引得旧疾复发,还是刀上裹了毒,毒素发作,才让他身上变得这样冷?
北国与南朝的和亲事宜才刚刚落定,朱聿不能在这个时候就出事。更何况因果在她。
南朝经不起来自北国的怒火。她的家人……也不能失去现在的一切。
庄宓犹豫了下,另一只手轻轻覆上他冷冰冰的掌背,想试试能不能搓手取暖。
朱聿耳力极佳,一早听到了不远处渐次传来的脚步声,心却迟迟落不到地,盖因经脉里的寒意如同一只被陷入泥潭的恶蛟,直直在他体内搅得翻天覆地,汹涌又熟悉的痛苦让他眼神愈发沉郁,见庄宓还在同他撒娇乞怜,面色一沉,呵斥道:“老实些,休得动手动脚。”
庄宓动作一顿。
匆匆赶至小屋外的随山等人推门的动作也跟着僵在半空。
随山很快恢复如常,身后的禁卫们面色各异。
禁卫甲感慨:陛下和贵妃真是如胶似漆干柴烈火蜜里调油!
禁卫乙恍惚:听起来……怎么陛下才像是被调戏的那一个?
见随山抬手叩门,禁卫们纷纷低下头,就怕待会儿看到什么不该看的香。艳场景,回头要被发配去极北之地种木耳砍桦树。
朱聿不耐烦地扬声叫人进来。
早在第一道叩门声传来的时候,庄宓就默默挪到了离朱聿远一些的位置,朱聿余光瞥了一眼她被冻得雪白的面颊,扯下身上披着的氅衣往她那儿一扔,遂即点了几个禁卫的名字:“送她回去。”
禁卫连忙应是。
一股凛冽的雪檀香气糅合着他身上的气味将她扑了个满头,庄宓抱着那件厚厚的氅衣,下意识问道:“陛下不与妾一同回去吗?”
朱聿睨她一眼:“孤要抓那些人回来扒皮挂旗,你还想同去么?”说着,他径直从随山手里夺过佩刀,刀刃出鞘,凛凛寒光映在他眉眼间,气质愈发凶悍无情。
随山大着胆子抬眼看了看朱聿此时的面色,心下就是一沉——陛下的旧疾恐怕已经发作了。
且已经有一次比一次发作得更早、更凶狠的迹象。
随山眉心折起。
眼看着朱聿就要走出小屋,随山正要出声,却有一道清亮柔美的女声先他一步。
朱聿步伐微顿。
随山有些错愕。他知道陛下对这位千里迢迢前来和亲的贵妃或许存了几分喜爱,但此时陛下旧疾发作,保持几分清醒已是不易,为何还会为贵妃的一句话停下脚步?
庄宓紧紧攥住氅衣,垂下的风毛柔柔地拂过她掌背,终是大着胆子又唤了一声:“陛下,您不与妾一道回宫么?”他还受着伤,身上那样冷,庄宓忧愁地想,怕不是走火入魔了吧?
她不想再和亲一次。
听到这道带着些许幽怨的声音,禁卫们纷纷把头垂得更低了。
朱聿回头,看着她抱着自己的氅衣,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寒毒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紧紧攀着他的血脉横冲直撞,几欲摧心剖肝,朱聿却站得很稳,一双眼黑得吓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来到自己面前。
“外面天寒地冻,陛下先穿上吧。”
那件由一整块黑熊皮制成的大氅分量极沉,偏偏朱聿又生得比她高出许多,庄宓托着大氅给朱聿披上的动作不难看出有几分艰难。
朱聿垂着眼,看着她乱颤的眼睫、紧抿的唇,低低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