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向他投诚。其间的诚心与决心,他看得分明。
但他的思绪莫名飘到了紫宸殿里那张罗汉床上。
当时老内官絮絮叨叨地念:“要得到一个女人的心,让她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再没有比她的夫婿赐予的尊位和血脉相连的孩子来得牢靠和管用的东西,陛下,您知是不知?”
老内官言之凿凿的话萦绕在耳。
朱聿眼神有些古怪,所以——她今日巴巴儿地说出这番话,是为了向他求子?
他沉默的时间有些长,庄宓维持着俯首行礼的姿势,还好她常年习舞,南后她们为她寻来的师傅很是严苛,再难熬的时刻也过去了,这点儿时长尚且不算辛苦。
那双修长有力的手稳稳地托起她的腰肢时,庄宓身上一软,酸胀感来得汹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再度落进那个冷硬怀抱。
“陛下?”他抱得有些紧,庄宓动弹不得,又看不清他此时神情,心下有些惴惴,轻声叫他。
是信还是不信,好歹给个说法啊。
朱聿听她出声催促,冷哼一声,下巴枕在她盈着暗香的发间,双眸轻阖:“……视你今后表现,再议。”
他朱聿还不至于要靠孩子来拴住她的心。
他的语气隐隐有些奇怪,透着一股莫名的得意之色,庄宓不明所以,但思忖着他话里的意思,应当是……信了有五六分吧?
压抑了许久的心中巨石终于被挪开些许。
庄宓嘴角上翘,双手有些艰难地伸出去,朱聿身形微顿,任由她轻轻环住了自己。
“多谢陛下。”
朱聿低下眼眸,她笑靥如花,明媚绚烂的笑意在她柔美眉眼间绽开,犹如满树海棠争先盛放,尽态极妍。
笑得这样开心……他可没有答应她的请求。
这么想着,朱聿双手收紧,低头吻上了那张还含着笑意的柔软唇瓣。
……
回程路上,没了需要时刻监心看护的和亲郡主,郑潼领着人几乎是披星戴月地赶路,几个礼部官员吃不住,找到郑潼,期期艾艾地说了一通,郑潼虽瞧不上他们那副迂腐无能的文官做派,但谁让其中一位官员家中夫人的胞姐是如今南帝身边最得宠的昭仪娘娘,他只得憋着气,号令队伍在不远处的一处馆驿暂歇一夜,补给干粮。
此处馆驿地界颇宽,金薇和雪容跟着那些宫人一块儿被分配去了一楼的屋舍,二人同住一间,倒也方便。
雪容见金薇心情低落,劝了一会儿,见她还是那副模样,叹了口气,端着木盆出去打水,金薇没在意,托着腮想着遥在北国的庄宓。
直到听到那阵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响起,金薇诧异地起身,却被金薇带回来的那个消息惊得头脑空白。
庄惊祺,郡主的同胞弟弟,在两军交战时不幸被俘。
雪容一屁股跌坐在床上,满脸忧愁:“这可如何是好……”
别人不知道,她们亲自在北宫走过一遭的还不清楚么?劳什子宠妃,郡主举步维艰,偏偏小公子还要来扯她的后腿!
“那样的草包,做甚上阵杀敌,真是……”雪容低声咒骂了一阵,见金薇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又去扯她的手,“你说,郡主会不会为小公子求情?”
求与不求,郡主都落不着好。
金薇唇瓣颤动,她想要尖叫怒骂,想要大声告诉郡主她藏了那么多年的秘密——但她憋红了脸,只发出几道微不可闻的气音。
雪容忧愁过后,下意识摸了摸被她缝在棉衣夹层里的身契。郡主还了她们自由身,等到了金陵,她不用再回庄家为奴为婢。
金薇注意到她的动作,眼睫倏地颤了颤,沉默着端起被她丢在地上的木盆,打了热水回来,两人默默无言,各自安歇。
月上中天,一道瘦弱身影迈着蹒跚步伐,冒着漫天风雪,慢慢消失在夜色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