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后的现在呢?
不等众人继续想下去,画面终于来到了薄光的第十九岁生辰。
理所当然的还是埃神的神庙,但这一次并非是在皇宫,而是在某座雪山的峰顶。
此刻正值盛午。
只见日照群山,雪覆千里。而茫茫白雪之上的,正是一袭白衣踏入天空之神神庙的薄光。
今日本是薄光的诞辰,但他从黑发到白衣,通身全无任何饰品。可恰恰因此,更显得黑的愈黑,白的愈白,连他眼尾至躯体上的熠熠金纹都看着愈发璀璨。
埃就这么站在神庙中央,看着前者一步步朝他走来。
他的视线悄无声息地划过薄光颈侧、手腕、脚踝处的寸寸金纹,最后又重回了薄光泛金的眼尾。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羽纹让埃像是被鎏光轻轻刺到一般,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指尖。
而下一秒,他便又从对方那带着笑意的唇里,听到了熟悉的、让他一次次退无可退的开场。
“听说雏鹰长成后第一次飞翔时,会被它的长辈推下悬崖,直至它能展翅高飞。”
“十九年前,我蒙您恩泽得以出生;十八岁时,我又得了您赐予的鹰纹。时值今日,虽然我非雏鹰,但展翅之时已至,我无论如何都想让您看看这双羽翼,看着我如何在天空下飞翔。”
和薄光的悠悠话音一同浮现的,是他背后骤然舒展的浮光羽翼。
一如这一年来每个白昼每个深夜他所凝结的飞羽一般,这一次作为献礼的羽毛却真真正正化作了一双盛大的金色鹰翼,在日光下静静流转着与天空之神一般无二的神力。
明明今日没有鹰羽落入他的掌间,可这一秒,埃却觉得有什么东西轻盈地落入了他的心里。
从心脏到咽喉,他忽然觉得真的有羽毛在灼烧。
雪山上独属天空之神的神庙一直依着悬崖而建,取临近天空之意。
而就在埃一再克制一再沉默时,薄光已经走到了神庙的悬窗处,最终踩在悬窗边缘顿住了脚步。而悬窗之外,便是云雾白雪以及那混着风雪的断崖绝壁。
再然后,他笑着侧头看了埃一眼。尔后无声一跃,就这么自悬崖边缘直直坠落而下。
这一刻,哪怕埃的情绪再淡薄,也绝不可能无动于衷。更何况他对薄光早已没有淡薄一说。
只见下一秒,这位天空之神就身化奔雷,穿过云雾撕裂风雪,只一瞬便身至崖底。
这时候薄光仍在敛翅俯冲。
等到他算着悬崖距离,准备于风雪中彻底张开羽翼、就此振翅而飞之时,他的眸光却极诧异地顿了一下——因为他在崖底瞥见了那位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神明。
于是他在振翅而飞的那一瞬间自空中盘旋了半圈。尔后他并未迎风飞向高空,而是笑着朝着另一种意义上的天空俯冲而下,最后在羽翼消散的金色光点里不差毫厘地落入了后者的胸膛。
在降落的那一刹那,于过近的距离中,薄光甚至能看清这位埃神悄然紧缩的金色瞳孔。
大抵是神明的衣袍实在布料太少。
指尖抵在后者胸膛的那一秒,除金眸外,薄光同一时间感受到的还有其震动的心跳,以及对方那溢于肌体上的、过于炽热的体温。
见状,薄光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总说天空残酷。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雏鹰在空中飞翔时,有家长在崖底等候。”
闻言,埃的视线从薄光仰头时颈边露出的小痣上微微移开,转而落到了薄光笑意未散的黑眸上。就这么晦涩地看了眼前的人类一会儿后,埃忽然嗤笑着抬手附上了那颗黑色的小痣。
依旧是尖锐的指甲,滚烫的指腹。
只是这次不是先前神庙描绘羽纹时轻得克制的力度,而是万般压抑万般忍耐下依旧让人本能般战栗的些微刺痛。
那一秒薄光就像是被真正的苍鹰叼住了后颈。后者于他后颈的每一次摩挲下,蕴藏的都是猛禽特有的野性与凶性。
随着那颗小痣满浸神力后的寸寸转金,源自天空之神的低哑嘲弄也终于姗姗来迟。
只听这一刻他低嗤着说的是:“——谁要当你的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