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埃爱他。
十九年的宝石雨,三百七十六次的亲身降临。
喜悦时的阳光,烦闷时的雷鸣,生气时候的暴风雨,加上那满身明目张胆的神纹。
到最后,到了自己说爱时,他却近乎暴怒地拒绝了他。
看到埃闭眼消失于暴雨下的那一刻,薄光简直想要发笑。
他熬了十九年,尤其是这一年,他每一天都在比前一天更努力地试图爱上这位神明。结果在十九年后的今天,在一切临门一脚的那个瞬间,他被拒绝了?
怎么?如今这个世界,连爱这玩意儿都得分个高低贵贱吗?
于是这一秒,薄光确实笑了。
酸涩的蓝莓酒尽数被他饮入喉间,直至杯底红豆气息开始若隐若现。
天幕放映至此,所有人都以为这就是今夜的结束。
然而并没有。
天幕外的薄光在自斟自酌,天幕内的薄光也在酒馆里举杯笑饮。
即便骤然的暴雨冲走了庆典白日的热烈,可神诞日夜晚的酒馆里依然满是喧嚣。
在傍晚刚被狠狠拒绝了的薄光转头就扎进了帝都最热闹的酒馆里。
既然神婚一路看着走不通,在生命再次倒计时的情况下,他实在不想再庸人自扰。与其去自怨自艾,还不如及时行乐,毕竟迄今为止,他的人生也无什遗憾。
于是薄光就这么半撑着手肘,似笑非笑地看起了隔壁桌的猜骰饮酒。
这群精灵矮人混坐的外乡人大抵是神诞日上的游客,而他们此刻玩的是最简单的猜大小,猜对便吃尽美食,猜错便罚满此杯。
说来也可笑。
当初埃神眷他十九年,他的五感也就在人类中算得上卓绝。可在他被埃拒绝以后,他所能使用的神眷非但未弱,甚至薄光觉得自己无论是力量还是五感都更强了。
比如说现在。
在那精灵族都听不出的特质骰盅下,别说大小,他连具体点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他隔壁的矮人族惹到了哪路神明,竟然能连续十次摇盅都小到只有一点。
或许是白日太累,或许是夜晚饮酒太多,又或许一旁骰盅的摇掷声太过催眠,静静听了一会儿后,薄光难免有些昏昏欲睡。
而就在这种半梦半醒间,他隐约听到了另一个更轻的骰声。
那是每次于隔壁掷骰前,先一步响起的声音——估计这就是刚才矮人一直掷出一点的原因吧。
念此,薄光半撩着眼朝着骰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尔后他便看见原本空无一人的角落里,不知何时坐了一位中世纪绅士打扮的男人。
他的目光就此划过后者漆黑的礼帽、半扎的带着点蜷曲的黑发、既英俊又危险的眉眼,最后落到了他上下抛掷着蛇骰的、那只浮泛着青筋的右手。
而其右手袖口下紧扣的蜜色小臂处则满是不曾遮掩的道道金纹。
见状薄光的视线又悄然重回于对方脸上。
更准确的说,他注视的是对方耳侧那枚骨制的蛇形耳扣。
白骨构成的袖珍毒蛇浮着金纹,此刻正栩栩如生地攀援在后者耳廓。如此风格诡谲的饰品,配着后者那耳后脖颈上鎏溢着的隐晦神纹,莫名让观者有种被蛇缠绕的极端颤栗感。
只一瞬,隐约意识到这位身份的薄光已然酒醒。
而在他注视对方的时候,后者也同样在饶有兴致地注视着他。
只见他就这么从薄光腰间的金玫瑰看到其手侧的鹰羽面具,再到他颈侧还有些泛红的金色小痣,最后是那双浮于飞羽金纹上的、冷淡又绮丽的眼。
视线对上的刹那,这位陌生者骤然停下了抛接蛇骰的动作。
恰逢此时四周又一轮欢笑。
在鼎沸的人声里,只听他轻笑着开口道:“——晚上好啊,小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