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二十三层的董事长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
程琦拎着食盒,门也没敲就大剌剌地走了进去。宽大的办公桌后,袁泊尘白衬衫的袖子挽至手肘,正俯身审视着铺满桌面的文件,姿态专注,如同审视沙盘的将领。
“哟,袁董这是准备挑灯夜战了?”程琦把食盒往会客区的茶几上一放,语气调侃。他们一个大院里长大,彼此知根知底。袁家原本为他铺好了仕途,偏偏他自己选了这条更棘手的路,要来整顿这积重难返的国企沉疴。
“接了个烫手山芋,感觉如何?”程琦看好戏似的抱着手臂,“班子都没配齐,你这出戏打算怎么唱?”
袁泊尘抬起头,眼底是见惯风浪的沉静,仿佛外界的纷扰皆不足为虑。“别废话,带了什么?”
“赶紧吃,我可不想再半夜送你去医院。”程琦催促着,看他坐下打开食盒,才切入正题,“我刚才看你外面,秘书处、办公室人不少,有得用的吗?”
他指的“得用”,自然是心腹。
“只带了周政一个。”袁泊尘言简意赅。
“周政早该放下去独当一面了,还跟着你当大秘书,屈才。”程琦不赞同地摇头,“你得尽快物色个能打理一切的助理,解放周政,也帮你盯住方方面面。”
袁泊尘何尝不知,只是初来乍到,可信之人难寻。
程琦建议:“眼光不妨放到底下分公司,人不在总部漩涡里,背景相对干净,心思也纯粹些。”培植自己的班底,是每个一把手的必修课。
“再看。不合用的人,宁缺毋滥。”袁泊尘语气平淡。
程琦了然一笑:“我还不了解你?男的,你嫌不够细致;女的,能力强的怕她心思活络,心思单纯的你又嫌能力不足。你这挑剔的毛病,迟早把自己累死。”
袁泊尘不置可否,安静用餐。
程琦神色正经了些:“说回正事,芯片这一战,关乎国脉。要是打不响,你下来这一趟的意义,先折损一半。那个钱万平,把销售部交给他,你真放心?”
“他人品有瑕,但能力尚可。坐到这个位置,并非全靠运气。”袁泊尘眸光深邃,“正好借这个机会,看看他的成色。若他出了纰漏,拿下他也名正言顺。”
八楼销售部,钱万平莫名觉得后颈发凉。
空调冷气十足,他却止不住地冒汗。袁泊尘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总在他脑海里浮现——那位新董事长,是不是已经知道他以前那些不太光彩的事了?
他不敢深想。“寰科”这一单,关乎他的身家性命。此刻若自乱阵脚,销售部一旦业绩不保,他这部长也就当到头了。
任务艰巨无比。
市场上,前有国际巨头“泰科半导体”凭借成熟的技术和品牌影响力咄咄逼人,后有国内新兴厂商以近乎腰斩的价格疯狂抢单。“星盾”芯片在性能与成本之间,陷入了尴尬的夹缝。
“性能拼不过‘泰科’,价格拼不过山寨厂,这仗怎么打?”
“或许可以强调我们的本地化服务和技术支持……”有人试探着提议。
“不够!”钱万平烦躁地打断,“寰科这次要的是核心性价比和供应链安全!这些空话能打动谁?”
会议在压抑中散场,毫无进展。
销售部的灯火,已不分昼夜地亮了一周。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因与焦虑混合的味道。桌上散落着各种版本的标书草案,每一页都浸透着团队的汗水,此刻却被袁泊尘的一句“毫无价值”彻底否定。
部长钱万平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焦躁得嘴角起泡,下巴上也冒出了几颗红肿的痘痘。
他无法理解,这已经是集全部门之力、熬了无数个夜打磨出的“最佳方案”,为何在董事长眼中依旧一文不值?
他究竟想要什么?
刘宁挺着八个月大的孕肚,原本下周就该开始休产假,此刻却只能强忍不适,陪着大家硬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