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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2 章（第1页）

靠山村的日子，在迟晏的代写摊子支撑下，勉强维系着。每日所得，不过是一些勉强果腹的粗劣食物，伤病恢复得极其缓慢，身体依旧虚弱。但他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将生存的需求压到了最低，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两件事上：一是暗中重新学习科举内容，二是仔细观察这个村落，寻找更多可能的机会。

他注意到，村里孩童不少，但除了极少数家境稍好的会被送去邻村的蒙学馆，大多数都是整日疯跑，帮衬家里做些杂活。知识，在这里是稀缺品，尤其是对下一代而言。

一个想法在他心中酝酿。

这天，村里德高望重的老族长，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踱步到村口槐树下。他远远看着迟晏那简陋的摊子，以及偶尔上前求助的村民，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张寡妇那事，他听说了，对迟晏近来的变化，也有所耳闻。

迟晏看到族长，立刻站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姿态放得极低：“族长。”

老族长嗯了一声，走到近前，看了看石头上那几张迟晏练字的草纸，字迹工整，隐约可见风骨，与他记忆中那歪歪扭扭的鬼画符截然不同。

“听说你近来，在帮人读写书信？”老族长声音苍老，带着审视。

“回族长，小子往日荒唐，愧对乡邻。如今幡然醒悟，别无长物，唯识得几个字，略尽绵力，换口饭吃，不敢再行欺诈之事。”迟晏语气诚恳，将自己摆在了一个悔过求生的位置上。

老族长沉默片刻，用拐杖点了点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靠山村虽穷，也容得下肯回头的人。只是，你这营生，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族长教训的是。”迟晏顺势接话，微微抬头，目光清澈而带着一丝恰当的忧虑，“小子也常思虑此事。眼见村中孩童日渐长大，却大多无缘识字明理，长此以往，恐非村寨之福。小子虽才疏学浅，但蒙学基础尚在，斗胆设想，若能在村中设一蒙学，不拘束脩多寡，但求能让孩子们识得几个字，懂得些许道理，将来无论是务农、经商，还是……更进一步，总好过目不识丁。”

他提出“蒙学”的构想，却绝口不提自己想做先生，而是将出发点落在“为了村寨未来”的大义上，并且强调“不拘束脩”，极大降低了实施的阻力。

老族长闻言，眼中精光一闪。他活了大半辈子，岂能不知识字的重要性？只是村里请不起先生，也无人愿意来这穷乡僻壤。若这迟晏真能改邪归正，以他童生身份，教孩童蒙学倒也勉强够格。最重要的是，这几乎不需要村里付出什么成本。

“设蒙学？”老族长沉吟道，“非是易事。场地、笔墨纸砚，皆是花费。束脩虽说不拘，但若分文不收，恐难长久。”

“族长明鉴。”迟晏立刻回应，姿态愈发谦卑，“小子不敢奢求。场地，只需村中祠堂偏殿一角，或某处闲置旧屋即可。笔墨纸砚，初始可由小子自行设法，或请入学孩童家中酌情分担些许。束脩……但凭各家心意，一捧米，一捆柴，皆可。小子只求一安身立命之所，能为村中略尽绵薄，便心满意足。”

他将自己的需求降到了最低，几乎是将自己摆在了一个“义务服务”的位置上，只求一个机会和最基本的生存保障。这姿态，让老族长很难拒绝。既能解决村里孩童的识字问题，又能给这个看似悔改的浪子一个约束和正经营生，对村子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老族长抚着胡须，思忖良久，终于缓缓点头：“此事……容我与几位族老商议。若你果真有心向善，肯踏实教导孩童，村里或可予你方便。”

“多谢族长！”迟晏深深一揖，脸上适时地露出感激之色。

他知道，这事成了七八分。借族长之势，他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相对稳定、且有发展潜力的平台。蒙学先生，哪怕再穷困，在村里的地位也远非昔日人渣可比。

果然，几天后，老族长召集族老商议后，宣布在村祠堂旁边一间废弃的杂物间，设立蒙学，由迟晏暂代蒙童启蒙之事，束脩由入学孩童家庭量力而行，自行与迟先生商议。

消息传出，村里一片哗然。让那个人渣当先生？许多村民第一反应是反对。但老族长和族老们定了调子，加上迟晏近来表现确实与以往不同，又有张寡妇等少数人替他说话，反对的声音最终没能掀起太大风浪。

最终，只有五户家境尚可、且对孩子识字有些期盼的人家，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将孩子送了过来。每个孩子每月束脩，不过是几升杂粮，或等同的柴火、蔬菜。

迟晏并不在意人数和束脩的多少。他看中的是这个身份带来的改变。

他仔细打扫了那间破旧的杂物间，用村民送来的柴火换了几张粗糙的草纸，将秃笔修了又修，锅底灰墨也尽量弄得均匀些。开学第一课，他没有直接教《三字经》，而是先教孩子们如何坐直，如何执笔，讲述文字的重要性，以及“诚信”、“勤勉”等最基本的道理。

他的教学方式，融合了现代教育理念和古代尊师重道的规矩，既严格又不失耐心。孩子们起初还有些畏惧和调皮，但很快就被他渊博的见识和不同于村里糙汉的斯文气度所吸引。

蒙学的开办，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头，虽然微小，却让迟晏在村里的形象开始发生缓慢而切实的转变。他从一个人人喊打的“人渣”，变成了一个虽然依旧穷困，但至少有了正经身份的“迟先生”。村民们见到他，虽然还谈不上热情，但至少不再随意辱骂，甚至会点头致意。

束脩虽然微薄，但五份加起来，也让他的食物来源稳定了许多，偶尔还能吃到一点油腥。更重要的是，他有了一个相对安静、可以名正言顺看书学习的环境。

白天，他教导蒙童；夜晚，他就在祠堂偏殿的油灯下，疯狂地啃读那几本早已滚瓜烂熟的蒙学书籍，并向村里仅有的几户藏有《四书》的人家借阅、抄录。凭借超越时代的理解力和记忆方法，他进展神速。

同时，他并未放弃代写书信的摊子。这依然是了解外界信息、接触村民、并获取额外微量资源的重要窗口。

他的身体在缓慢恢复，脸色不再那么蜡黄，眼神也更加沉静锐利。他像一只蛰伏的蜘蛛，以蒙学和代写摊为基点，悄无声息地编织着属于自己的信息网和生存网，同时积蓄着力量，等待着下一个突破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