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远知县的到访与公开赞誉,如同给初具规模的“靠山”品牌与“农家乐”产业盖上了一枚权威的印章。一时间,靠山村风头无两,不仅在安远县内声名鹊起,连邻近州府也有不少人听闻了这“举人福地”的名头,慕名前来者络绎不绝。
村中景象,已与迟晏初来时判若云泥。原本泥泞的村道被碎石和黄土夯实得平整,路旁甚至移栽了些许野花。几处精心打理的“农家乐”院落常常客满,欢声笑语与清淡的茶香、饭香交织,飘散在村子上空。负责接待的村民穿着浆洗干净的粗布衣裳,言谈举止间虽仍带着泥土的质朴,却多了几分见过世面的从容与自信。祠堂旁那间特产陈列屋,货架上的“靠山”产品总是供不应求,负责采集、晾晒、包装的妇孺们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洋溢着充实而喜悦的笑容。
老族长如今走路带风,脸上的皱纹都仿佛舒展开来。他时常背着手,在村里巡视,看着这红火景象,心中那份自豪与对迟晏的感激,难以言表。村库前所未有的充盈,不仅还清了历年积欠的一些小额债务,还有余力修缮祠堂、补贴孤寡,甚至开始筹划着在村口那条小河上架一座更坚固的石桥。
然而,站在这片繁荣顶峰的迟晏,心中却并无多少轻松之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这看似繁花似锦的局面,其根基很大一部分系于他一人之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靠山村的迅速崛起,必然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引来了某些目光的注视。
果然,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
先是青浦镇上几家原本也做些山货收购、零散接待生意的客栈和货行,生意明显受到了影响。起初他们还只是私下抱怨,后来便有些阴阳怪气的风言风语传出来,说什么“靠山村如今架子大了,看不起镇上这些小买卖了”,甚至隐隐暗示迟晏“恃才傲物”、“与民争利”。
这些闲话,迟晏有所耳闻,却并未放在心上。商业竞争,在所难免,只要自身立得正,便无惧流言。
但很快,更麻烦的事情接踵而至。
这一日,负责在村后山划定区域采摘山菌的村民,与一伙陌生面孔发生了冲突。那伙人声称后山是“无主之地”,他们也有权采摘,言语间颇为蛮横,甚至动手推搡了村民,毁坏了一些已采摘好的菌菇。幸亏村里青壮闻讯赶到,对方才悻悻离去,但临走前撂下狠话,说这事没完。
几乎同时,前往镇上送“靠山”特产的村民也回来禀报,说镇上的地痞流氓似乎盯上了他们,言语间多有挑衅,虽未直接动手,但那不怀好意的目光让人心生不安。
老族长气得胡子直抖:“岂有此理!光天化日,还有没有王法了!定是有人眼红咱们村,在后面捣鬼!”
迟晏面色沉静,仔细询问了冲突的细节和那伙陌生人的形貌特征,心中已然有了猜测。这绝非偶然。后山虽非靠山村私产,但多年来附近村落都默认由靠山村村民就近采集。如今突然冒出陌生且强横的争夺者,背后定然有人指使。而镇上的地痞,恐怕也是收了某些人的好处,前来滋事试探。
“树欲静而风不止。”迟晏缓缓道,“咱们村日子好过了,难免招人嫉恨。此事,恐怕不仅仅是青浦镇那几家商户那么简单。”
“迟相公,你的意思是……?”一位族老忧心忡忡地问。
“我安远县内,盯着咱们这块肥肉的,恐怕大有人在。”迟晏目光锐利,“咱们的‘靠山’品牌和‘农家乐’,如今名声在外,利润可观。有人想分一杯羹,有人想取而代之,甚至……有人想连根拔起,也不足为奇。”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后山那伙人,行事莽撞,像是被人雇来的打手,意在扰乱我们的货源。镇上的地痞,则是骚扰我们的销售渠道。这两者结合,是想让我们内外交困,疲于应付。”
“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老族长急切地问道。如今的靠山村,早已与迟晏的命运紧密相连,一损俱损。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迟晏语气沉稳,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镇定,“首先,村中需加强戒备。组织青壮村民,轮流在村口及后山要道值守,遇有陌生可疑之人,及时示警,但切记,不可主动生事,授人以柄。”
“其次,后山采集,暂时收缩范围,集中在靠近村落的熟悉区域,由青壮结伴同行,确保安全。同时,可尝试与邻村沟通,看能否划定更清晰的采集界限,或建立合作,避免无谓冲突。”
“至于镇上,”迟晏眼中寒光一闪,“那些地痞不过是癣疥之疾。我会修书给陈明远兄和赵文博兄,请他们通过县城的关系,向青浦镇的巡检司递个话。官府出面敲打,比我们自己去硬碰硬要有效得多。”
他条分缕析,应对之策井井有条,让慌乱的族老们渐渐安定下来。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迟晏看向众人,语气凝重,“我们必须尽快让村子自身变得更加强大,更加无懈可击。我们的根基,在于‘靠山’品牌的品质和‘农家乐’的口碑。只要东西好,服务周到,任凭外界风雨飘摇,我们自岿然不动。同时,村库盈余,除了改善民生,也要预留一部分,以备不时之需。必要时,我们甚至可以主动让出一部分利益,寻求与县里某些有实力的商家合作,化敌为友,共同将市场做大。”
他这番谋划,既有短期应对,又有长远布局,既考虑了武力防备,又运用了人情关系和经济手段,思虑之周全,令老族长和族老们叹服不已。
“就按迟相公说的办!”老族长当即拍板。
接下来的日子,靠山村外松内紧。表面上,依旧是一派繁荣忙碌的景象,接待着八方来客。暗地里,村里的青壮被组织起来,加强了巡逻。迟晏的书信也很快送到了陈明远和赵文博手中。陈、赵二人如今与迟晏利益攸关,自然鼎力相助。不过数日,青浦镇上那几个滋事的地痞便被巡检司寻由头拘去训诫了一番,出来后果然老实了许多。后山那边,陌生面孔也暂时消失了,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一丝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
迟宴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备考之中。外界的纷扰,反而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唯有自身拥有绝对的实力,才能守护住眼前的一切,才能带领靠山村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