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而行》的杀青宴选在市中心一家高级酒店宴会厅。水晶灯折射出璀璨光芒,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张导显然心情极佳,端着酒杯在人群中穿梭,最后停在迟宴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洪亮:
“小迟啊,说实话,当初定你演江野,制片方那边不是没有顾虑。但现在我敢说,这是我今年最正确的决定!你把江野那股子劲儿全演出来了!”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附和声。几个原本对迟宴持观望态度的老演员也笑着点头,饰演剧中老刑警的刘老师感慨道:“后生可畏啊,那场审讯室的戏,节奏把控得真好。”
罗铭站在不远处,听到这边的动静,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经过剧组后期发生的那些事,他面对迟宴时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迟宴,恭喜杀青。和你搭戏很过瘾。”这话说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真诚。
迟宴举杯回应,神色是一贯的平静:“谢谢张导,谢谢铭哥,是大家共同完成的。”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站在喧嚣中心,却像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冷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这种疏离感非但没有引起不满,反而在众人眼中成了“个性”和“专注”的代名词。
杀青宴结束后,迟宴婉拒了后续的KTV邀约,和季阳直接回了公司新安排的公寓。这套位于顶层的高档公寓视野开阔,装修是现代简约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与之前那套充斥着原主混乱记忆的房子截然不同。
“总算能喘口气了。”季阳把自己扔进柔软的沙发里,长舒一口气,“宴哥,这几个本子你看看,都是近期递过来的,质量都不错。”他指了指茶几上摞着的几份剧本。
迟宴“嗯”了一声,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汇成光河。高强度拍摄后的空虚感悄然袭来,但这种空虚很快被一种更深的警觉取代——金姐虽已落网,但刘杰的出现证明暗处的威胁并未完全清除。他不能有丝毫松懈。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迟宴正在公寓里研读一个新递来的电影剧本,门铃响了。
季阳抱着一个硕大无比的纸箱费劲地挪了进来,纸箱上印着某知名生鲜快递的logo,边缘有些磨损,显然经过长途运输。
“宴哥,有你的快递,寄到公司的,前台刚帮忙送上来。”季阳把箱子小心地放在客厅地毯上,擦了擦汗,“好家伙,真沉!寄件人……迟建国?这名字有点耳熟……是你父亲?”
“迟建国”三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迟宴脑海里漾开一圈圈混乱的涟漪。原本模糊不清的、关于“家”的记忆碎片,被强行从脑海深处翻搅出来。
原主拿着经纪公司预付的第一笔巨款,在奢侈品店一掷千金,同时掐断了家里打来的、询问他钱是否够用的电话。
原主站在灯光耀眼的舞台上接受粉丝欢呼,手机里躺着母亲发来的、带着错别字的“儿子,天冷了记得加衣”的短信,被他面无表情地划掉。
原主甚至在一次酒醉后,对着电话那头痛心疾首的父亲咆哮:“别再来烦我了!你们除了给我丢人还能干什么?!”
那些被原主刻意遗忘、深深掩埋的愧疚与逃避,如同沉渣泛起,带着冰冷的触感,缠绕上迟宴的心脏。他虽然不是那个做出这些事的灵魂,但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反应,以及那种血脉相连的牵绊,让他无法完全置身事外。
“宴哥?”季阳见迟宴盯着纸箱出神,脸色似乎不太对,担心地唤了一声。他跟着迟宴这几年,几乎从未听他提起过家人,联系方式里好像也没有父母的名字。
迟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陌生情绪,蹲下身。他用钥匙划开封装得严严实实的胶带,纸箱打开的瞬间,一股浓郁、清新、混合着阳光味道的果香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公寓里冰冷的空气。
箱子里,各种水果被码放得整整齐齐,堪称艺术品——金黄饱满的台农芒果,每一个都套着保护网;翠绿带刺的新鲜菠萝,叶子被修剪得干净利落;红艳欲滴的荔枝,带着湿润的水汽;甚至还有几个青皮柚子,沉甸甸地压在箱底。水果之间塞满了柔软的泡沫网和干稻草,防止在运输途中磕碰。每一种水果都看得出是精心挑选过的,个头匀称,品相极佳。
在箱子的最上方,安静地躺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迟宴拿起信封,指腹能感受到纸张粗糙的纹理。他抽出里面的信纸,是那种最普通的横格信纸,字迹是用蓝色圆珠笔写的,一笔一划,显得很用力,偶尔有几个字的笔画带着老年人特有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