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她刚落座时,周遭神仙看她的眼神个个微妙。
瑶光纹丝不动的坐在原位上,手里轻晃着水晶盏,盏中琼浆流转,倒映着龙宫华彩夺目的碧波穹顶。
此刻不知多少双眼睛正盯着这边,等着看她的热闹。
可惜了,这次恐怕要让她们失望了。
瑶光用着不大不小刚刚好能让周围人都听见的声音,慢条斯理的说道:“我与月神的那些旧事都已经过去了。如今就算再次相逢,也只视若寻常仙友一般,姐姐难道还期待我们会发生点什么吗?”
天玑当然也知道,这话不是说给她听的。妹妹在她那水云宫住了半旬,她怕触及妹妹的伤痕,对那件事始终不敢提及。
如今看妹妹见到月神一点波动都没有,料想伤疤应当是好了,她心底也松了一口气。
谁敢想当初她与月神刚和离,孤身回到北海时,竟是那般凄惶。原本璀璨的双眸失了神采,面容憔悴如枯木,哪里还有半分昔日灵动活泼的模样,倒像是被抽了神魂的傀儡,徒留一具空壳在世间游荡。
父君母后生怕她想不开,还特特将大哥与自己等一众亲人唤回来陪伴她。可她竟一人也没见,就径直将自己锁在未出嫁前所居住的碧渊殿中,在漫漫长夜里暗自舔舐伤口。
直到近几年,才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恢复往日的生机。
周遭的那些神仙听得瑶光此言,似乎都已满足了心中的那份好奇心,纷纷敛去窥探的目光。
“不过话又说回来……”等所有人都不再注意这边了,天玑终于按耐不住自己八卦的心思,问道:“你为何会突然想开,与她和离的?”
作为当事人的姐姐,她对此的好奇不输他人。只是先前对妹妹的担忧战胜了一切,现在妹妹终于伤好了,她当然要解开心中一直想不明白的疑惑。
当年妹妹如何死心蹋地的追爱,她都看在眼里。她亦了解两人婚后,因为性格的分歧,过得并不幸福。可妹妹从未说过一句后悔,甚至对月神的冷落也甘之如饴。
她还以为两人会就这么一直吵吵闹闹过下去,却没想到有一天妹妹会那么狼狈的回到北海,形同人间的弃妇。
从此以后,再也无人敢在她面前提及有关月神的任何事,‘月神’两个字便成了北海的禁语。
因此天玑格外想知道月神到底做了什么,能让妹妹如此断情绝爱。
瑶光就知道她这个姐姐虽然有良心,但是良心也不多,长叹一口气:“此事说来话长……”
“没关系,等回我那水云殿,我们再慢慢说。”天玑按住她的手,眼里闪动的全是求知的光。
一曲终了,鱼仙轻移莲步,姿态款款的渐次退下。她那东海三叔终于舍得将这次宴会的主角——他囊获的稀世龙珠,捧出来给众仙欣赏把玩。
只见那龙珠约有鸽卵大小,通体浑圆无瑕,卧于上好的锦缎中,幽幽散发着白光,若是细看,内里却似有烟霞流转,龙形隐现。
听说此珠采自东海极渊,握在手中,宛如寒冰,随身佩戴,不仅能使人纵处酷暑而不觉其热,更有驻颜不老之效。
这般宝物,就算放在天界也没有几件。众仙不禁啧啧称奇,赞叹不已。
瑶光抬头只瞧了那珠子一眼,便觉得也不过尔尔,远不如她第一次见到月神,送给她当做见面礼的那颗大。
思绪如潮水般漫溯,瑶光的记忆再次沉入那片幽蓝的深海——父君龙宫里那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在漆黑的水域中流转着柔和的清辉;天母瑶池畔的仙桃,熟透时泛着诱人的霞光。
她曾经恨不得将三界珍宝都捧到那人面前,可是对方眼中始终凝着万年不化的霜雪。
也是,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神,什么稀世奇珍没见过,怎么会将她那些不值钱小玩意儿放在心上。
瑶光轻抚着腕上天雷留下的印记,嗤笑一声,这场姻缘留给她的,除了一身看不见的伤痕,便只剩北海潮声里无尽的反思。
一千年的痴缠,三百年的寂寥,终于让她明白,深海的龙族本就不该恋慕九天的明月。
潮汐有信,而神心无常。沙砾磨不出珍珠,只能磨出一个扭曲狰狞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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