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戈同战,死而无憾,她没做到。
陆青衍该死。
竹架两个人抬,一脚深一脚浅,吱呀吱呀动起来,小内宦不敢高声语,只低低地说:“手脚稳当些。”
陆青衍歪过头,抱着双臂瑟瑟发抖,不知何时又晕了过去。
封恒没跟着去,宫门快落锁,皇上跟前儿要有人伺候。
他安排完琐事,赶着去寝殿回话,昏昏的光从朱红雕漆的门窗里泄出来,封恒身上淋了几分暖意,恭敬地站着。
崇光帝气若游丝的声音传出来,“明夷。。。咳咳。。。可说什么了?”
封恒垂眸,如实道:“谢大人说秉公处置。”
与此同时,成直门外,停了辆低调的马车。
禁军正在有条不紊地换防,两列披坚执锐的兵噤若寒蝉,明光铠,斩马刀,神臂弓,半步都不容逾越。
直到一声“谢大人”打破了寂静。
宫门口的禁军整齐划一地行着礼,随着声音落下的是谢明夷拢着鹤氅的翩然身影。
为首的少年瞧见,抬臂示意禁军继续巡防,悠哉悠哉地打马而来,走近勒绳,口吻熟络,“卑职也向大人请安。”
少年眼里藏着几分薄笑,同值守时肃立如松的模样截然不同。
宫门两侧灯笼高悬,衬得谢明夷面如白玉,她懒懒地抬眸,“谢长淮,皮痒了是不是?”
谢长淮立即从马上跳下来,手里握着鞭绳,眉开眼笑地鞠了一躬,“大人厚此薄彼,对别人都是和颜悦色的,怎么偏对我这般凶。”
在明亮处,两人的样貌竟有八分相似,特别是眉眼处,含了几分缱绻的春情,落在女子脸上恰如其分,落在男子的脸上少年清朗。
“长淮。”谢明夷眼里浸着笑,神色如常地说:“方才去哪儿了?脸上怎么沾了泥。”
谢长淮怔愣片刻,摸摸左脸,擦擦右脸,拍了拍袖上的灰尘,说:“今夜该我轮值,上半夜在梅里巷巡防,那处道路泥泞,许是不小心蹭到的。”
“没擦干净,过来些,让阿姐仔细瞧瞧。”谢明夷招手,脸上的笑容愈发和善,她的眼生得狭长,眼尾上挑,星芒暗藏,巧夺天工的一笔。
谢长淮不疑有他,倒是周围稀稀拉拉还有几位同僚,让他不好意思同阿姐过分亲近,“没关系,阿姐,我自己擦干净就是了。”
谢明夷眉梢一挑,“长进了。”
“什么?啊——”谢长淮咧嘴轻呼,顿了顿,低声说:“阿姐,这可是在皇城,能不能给我留几分薄面。”
谢明夷掐着他的虎口,用了七八分的力,“已经顾全你的脸面,顺便教教你兵不厌诈的道理。”
谢明夷是科举出身,入翰林院就职,是不折不扣的文臣,但因着年幼家贫,她领着弟弟过了很久朝不保夕的日子,偏她生得唇红齿白,谢长淮雌雄莫辩,两人受尽了欺辱。
有次钻狗洞偷食,阴差阳错地进了神都附近的白云观,观主怜两人年幼,力排众议,破例收留,师父们从天南海北的地方而来,教她们些杂乱的功夫。
谢明夷倒是想让谢长淮读书致仕,毕竟大周重文抑武,但依着谢长淮的原话,“我的好阿姐,求求你放过我吧,你瞧瞧那些字,像不像叽叽喳喳的蝉,吵得我脑袋都要炸了。”
后来发迹了,谢明夷给谢长淮请了禁军教习,把这些年的江湖气都撇了去,留下一身融汇百家的好身手。
不过谢明夷志不在此,并未再精进武学,但以她的力气,想让他疼还是轻而易举的。
谢长淮泫然欲泣道:“原来阿姐是要去国子监当先生,那狄院长怕是喜极而泣了,什么时候我也去听听课。”
谢明夷拿着帕子擦了擦手,“长淮倒是长了张好颜色,即便不在殿前司当值,阿姐也能为你寻个好去处。”
“阿姐才是人间姝色。”谢长淮插科打诨。
谢明夷抬手。
谢长淮立即双手抱头,“阿姐,我错了,我错了。”
谢明夷把帕子扔给他,严肃些,“禁军的本事没学会几招,油嘴滑舌学了个十成九。”
谢长淮见她如此,不敢再闹了,“阿姐今日出宫的时辰可晚了些。”
“处理些琐事耽搁了。”谢明夷若有所思,瞧着他,“怎么?你应当下值了,怎么守在这里不回家?”
谢长淮支支吾吾的,“没。。。。。。没啊,阿姐你看今晚的月亮是不是特别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