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衍这一路行来凶险万分。
安奉义给了她一支十人的队伍,从长城暮云关下撤,经晋西经略府地界,转道穿越风驰山谷,护送陆天明的棺椁进入神都外城。
陆青衍袖里揣着明黄圣旨,路途经过六七个官驿,换马休整,不敢耽搁,可是刚入晋西,刺杀便纷至沓来。
刺客俱是好手,出招狠辣,直抵命门,摆明了要她同黄土作伴。
陆青衍刚开始以为是安奉义的手笔,先引她入自己的地盘,来这招瓮中捉鳖的戏码,可身边这十人护卫紧密,接连丧命,并未有不轨之举。
刺客使刀也与边地不同,幽州三十六寨边防绵长,各城寨兵力不足,时常征召民兵,百姓非存忠心报国之意,而是图一口饱饭和几两碎银。
北境与蛮子博弈,踩的是尸山血海,前线溃了口,需立即添补,兵士消耗得比武器还快,清理战场的时候,卷了刃的刀还能再磨磨,死人却不能回炉重造,是以新兵的训练极其简略,教几招走下三路的招式。
将士惯用的武器也不同,战场上刃长一寸,命延三分,不会使这鎏金环首的横刀。
刺客训练有素,底盘稳健,显然是大内的身手。
她用长剑撩开刺客的衣裤,残缺畸形的身体,面白无须的脸庞,腰间却挂着禁军的腰牌。
陆青衍几乎立刻意识到,朝廷里有人要杀她!
至于是谁,她尚不得知,只是如今已经陷入进退维谷的地步,前有狼,后有虎,往后退是抗旨不尊,往前走是荆棘满途。
况且,陆天明身死不久,安奉义便能起兵北伐,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其中关窍陆青衍不敢细想,可若她即刻折返,安能有命冲出晋西。
神都城的势力盘根错节,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陆青衍想清楚后,距离第一波刺杀不足两刻钟,她狠狠咬紧牙关,先前胸口受了一脚,血沫含在口中难咽。
她用布包裹着已经腐烂的头颅,斜挎在后背,衣襟里藏着圣旨,腿夹马肚,策马前行,未再换马与停歇,途中又迎了两次绞杀,风驰山谷更是险要,几乎丧了半条性命,一直疾驰至护城河畔才得以喘息。
时至今日,那些暗中想要她命的人果真不再轻举妄动。
陆青衍将脸侧过,埋入潮湿生霉的棉被,衣领上还沾着凛冽雪气的熏香,恍惚间同躺在马车上别无二致。
她咬了咬舌尖,指尖勾着陆青越的手指没松,声音仍是发颤,“阿姐。。。。。。可也是来。。。。。。杀我的?”
“噼啪——”屋内的炭盆爆出零星火花,被夜风吹散,落在青砖上明明灭灭。
陆青越的眼神晦暗难明,指尖涂药的动作轻轻顿住,悬在发腐的刀伤上,却答非所问,“你既未见过我,又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陆青衍的眸中逐渐凝出一股煞气,“你的剑。”
她不再称“阿姐”,这个横亘在彼此之间的刺,显得这场突如其来的质问有几分诡谲怪诞。
陆青越的剑——“照霜”,剑映寒霜,锋芒毕露,如她这个人般冷厉。
弓背霞明艳照霜,秋风走马出咸阳①。
“你的剑。”陆青衍再次喃喃,有些失神,抿唇说:“父亲曾与我讲起这把剑,是他偶然所得,赠予你。”
当年的“照霜”名动天下,一剑霜寒十四州,当年的陆青越天资绰约,誓要诛灭北境蛮族。
“他胡说。”陆青越微微皱眉,不知从哪儿掏出把弯刃匕首,在掌心中把玩,“我的剑与他无关,少往自己脸上贴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