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欲燃抬头笑笑:“少讲这些跟工作不相关的。”
林晓并没看出他是何意,还为他据理力争着:“去年并购案你三天只睡八小时诶,而且今年不良贷款率压到全行最低,整个公司上上下下谁有你拼……”
“啪——”
文件袋被倏地合上,林晓也噤了声。
贺欲燃目光平静如常,钢笔尖在纸面数字余额处圈出墨点:“林晓,票据提供给我之前,余额核对过吗?”
林晓被吓了一跳:“对,对过。”
贺欲燃神色自若,气氛却不约而同低压:“对了几次?”
林晓是想撒谎的,但面对他的眼神,登时就没了胆量:“两……”
“我有说过我很着急吗?”
林晓摇头:“没有。”
贺欲燃忽然笑起来,转着圆珠笔反问,半挽的长发垂落于胸前,他姿势随意,笑脸泌在阳光里,温柔的像是在与她商量:“那下次可以细心一点吗?”
“可,可以。”林晓心里突突直跳:“对不起,经理,我现在拿去重新修改。”
她往前伸手要拿回文件,不料贺欲燃很轻的躲了一下,抬头,对上的是蓝光镜片后那双永远弯起来的眼睛。
“林晓,你实习期快满了,快要转正的节骨点,说话做事,要注意分寸。”
贺欲燃笑起来是很好看的,但他总是能展开一幅最温柔的笑颜说出最狠的话,很多没眼力见的实习生看他整天没脾气似的,都当跟自己开玩笑,但干久了自然就会知道,贺欲燃工作时的任何一个微表情,都可能是危险的。
“是,经理,很抱歉……”林晓再不敢多言,托起重重一摞文件就跑没影了。
徐大鹏就坐在旁边,心无旁骛的敲打着键盘,早就对此态度平静,只是还会在心底感叹。
这个跟了他四年的助理当然最清楚,每次贺欲燃的眼睛眯成月牙,往往就有人要倒大霉。
六点下班,十层楼的人陆陆续续快走光了,灯也灭的差不多,贺欲燃却没有要动的意思。公司没有强制加班的规定,大家也早就习惯了贺欲燃整天坐在工位上一动不动,甚至有人实在看不下去,还贴心的送过他护腰仪。
“贺经理,下班啦,还不走吗?”
贺欲燃莞尔一笑:“报表还差一点没弄完,你们先走吧。”
“差那一点十分钟弄完的事儿,早点回家吃个饭。”
“没关系,回去也是闲着,路上小心。”贺欲燃没有再聊下去的意思,又一心扑在文件上,那人也知道再劝反而多嘴,摇摇头跟别人勾肩搭背的离开了。
“贺经理好拼,我感觉今年调到总部的名额绝对给他。”
“不给他还有别人么,四年来没日没夜的给公司赶业绩,不知道的以为董事长救过他命呢。”
“贺经理他父亲不是东临银行行长嘛,对他要求也很高吧,没办法,生在这种家庭,对这种高强度生活已经习以为常了。”
“害,反正我要是有孩子,我可不逼他,开心就行了呗。”
“你笑死我算了,你又不是银行行长你懂个屁。”
“去去去……”
声音渐渐远了,贺欲燃把文件上随便敲打的乱码删掉,摘掉防蓝光眼镜,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页面跳转,回到桌面。
最近感觉眼镜越来越乏了,又干又涩,尽管是过了会近视的年纪,每天对着屏幕这么熬,也难免会不舒服。
十层已经彻底没人了,他又闭上眼睛待了一会儿,直到窗外的雪停下,他才换好大衣出门。
手机里,郑淑华一小时前发来过消息:〈儿子,今天还不能准时下班吗?早点回来,别太累了。〉
坐在车里,贺欲燃愣愣的盯着聊天框,还是没有想驱动车子离开的想法。
〈今天加班,所有人都在忙,我也不好走,太晚了你们就休息吧。〉
车子行驶到市中心一片高层,他熄好引擎,点了根烟。
淮城的夜很长,冬季七点钟天已经黑透了,贺欲燃刚来这里的时候不习惯,他平常饭点就是六七点钟,每天要开着车灯满街找饭店,烦得很。
久而久之,他要么不吃,要么回家之前便利店随便买点垫一垫,但今天他实在没什么胃口。
冷风穿插着尼古丁的味道一同吸进胃里,他单手架在半开的窗沿一口一口的抽,腕表的银质指针移向11,刚好一根烧尽,某层窗内灭了灯光,他湮灭烟头,收拾好东西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