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欲燃用鼻音“嗯”了一声,崔雅真是不明白他到底在轴什么,坐到这个位置明明已经可以随意选择自己的人生,结果却因为被困太久不敢挪步子了。
暮色顺着百叶窗缝隙爬进来时,贺欲燃终于把错位的合同页码整理完毕。手机屏幕在抽屉深处亮起又熄灭,锁屏照片,还是四年前拍的上海夜景。
他又想起机场那个吻,他觉得江逾白一定是冲动了的,他吻的很急,很抖。
为什么呢,吻都接了,他都没想过留个电话号码。
提醒他淮城下雪,让他添衣服又是干什么。
明明前一天晚上离开时,他连多看自己一眼都没有,他还因为这件事很不争气的哭了,第二天又像是舍不得他似的跑来机场送他,还亲他。
自己也真是够蠢的,竟然能因为随口的一句话辗转难眠,不放过任何可以和他再见的机会。
又后知后觉明白自己只是见了他一面而已,就已经冲动的为他做了许多事。
好矛盾,贺欲燃越想头越痛,最后整个人趴在电脑桌,胳膊肘压到键盘打出一页乱码。
*
调职申请的事崔雅这几天越催越急,一边拿他没辙,一边又真怕时间过了贺欲燃没走成。
三天后的傍晚,贺欲燃还是打开了电脑里那份调职文件,他知道今晚自己也不会有勇气拿去给崔雅签字。
只是习惯性的对着面前的邮箱发呆,鼠标停在发送两个字上徘徊,按键亮了又灭,一直反复。
“叮——”
邮箱弹出消息提醒,这个时间也就只有需要加急处理的账表,他以为自己又要加班了,点开一看,白纸黑字。
调职申请表审批。
申请人:贺欲燃。
贺欲燃下意识以为是崔雅来了个先斩后奏,但当他瞄到调职地点时,登时大脑一片空白。
三秒钟,贺军就把电话接起来了,印象里他好像从未这么快接听过自己的号码。
“早就坐在电脑前面等着我了?”贺欲燃撑住卓沿,一字一句念出调职地点:“金怀,北海的那个子公司?”
电话里回应他的是死寂,贺欲燃感觉一口闷血堵在心口,他居然笑出来:“又是胡云峰出的招吗?”
金怀,是北海前几年并购的一家金融企业,地点在淮城管辖的县级市里,曾经胡云峰提议过一开始就把他送到那里,贺军嫌地方小没瞧上,贺欲燃才有机会进了北海。
“我在想,一开始如果直接把你送到金怀,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
电话里的声音是那么冰冷,像是在下判决书:“签字吧,年后我安排。”
“什么叫你安排?你问过我吗?审批又是谁审的??”
出乎预料的平静让他自己都有些吃惊,可翻开手机点开崔雅聊天框,他却用了三次才点进去。
“现在不就是在告诉你么。”贺军有恃无恐的沉着冷静:“虽然金怀比不上北海,但终归是一家的,你到了金怀任职,年薪待遇比现在还高……”
“四年,在北海坐到这个位置是我的四年。”
贺欲燃呼吸颤抖,极力让自己吐字清晰:“你一句话,凭什么?”
他数不清自己是灌了多少酒,熬了几百个通宵,低三下四的弯了几次腰,才终于在职场上挤出容身之地。
电话里传出贺军盘玩沉香手串的声音,四年前他替江逾白办好转院手续,贺军不断催促他离开那晚,这串珠子也是这样在电话里碰撞作响。
像是一种警铃,又像是在预示贺欲燃的归宿。
他永远都只能像父亲手里那串手串一样,被摩挲发亮,收起所有纹路和棱角。
“没有什么凭什么,我早就说过,我会找到方法让你听话。”贺军说。
他现在甚至不屑于美化自己的控制,可以很大言不惭的说出“让你听话”这四个字。
“你优秀,我知道,优秀的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似乎是觉得自己话说过了,贺军开始适当找补:“总部更累更熬人心境。金怀场子虽然小,但权力更大。”
“只有你。”贺欲燃说:“只有你这种人才需要权利。”
社会,名利场,家庭,乃至在膝下儿女的生命与人格中,你也要拥有绝对的权利。
电话里,贺军盘串的声音停了,他呼吸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