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眉没有躲开,顾元琛便又靠近了一些,直至二人额头轻抵在一起。
细细回想,他们之间,竟从未有过如此平淡温情。
初相见时,是试探利用,是彼此憎恶,而后两颗心靠近不易,却又总伴着死生一线,待终能互诉心意,短暂相守,姜眉却身中胭虿散毒,他忙于北境战事,便更是短暂欢愉多于安宁。
再后来,便是无尽的误会,天各一方。
像寻常夫妻般,安静依偎片刻,竟是这般奢侈的。
顾元琛想起今日反复听到的珍惜当下四字,想起那杀意凌厉的凶徒,心头一紧,知道不能再有耽搁,不能再徒增遗憾。
他微微退开一些,坚定说道:“眉儿,你只留在道观,好好陪着小珍,安稳度过这些时日,陆质家的事,我定会查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不想,也再承受不起让眉儿再涉险境了。
姜眉静静听着,没有立刻回答,她看着顾元琛,却忽然想起了六年前,决意前往北蛮石国的自己。
“不必。”
“我知道你是如何想的,我也会想起从前的事,在行宫的时候就会想起。”
姜眉笑了笑,只当是在说一件日常小事一般。
“当年去北蛮石国,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死局……只是,我也不后悔了,无论后悔与否,都过去了。”
她决然道:“当年的我不怕。如今的我就更不怕什么了。”
她还是愿意同顾元琛一起,再去尽力去做成一件事的。
恰如当年一般。
泪水奔涌,两人身形皆有些摇晃,倍感心伤,便约定往后这些时日,一句往事都不再提,不要再徒然伤怀,默立片刻,挽手回了观中。
*
观中真人早已为几人备好了些清淡的素面,用过饭后,姜眉陪着小珍玩耍了片刻,而后柔声哄她睡下,顾元琛坐在一旁静静听着,难得这时安宁。
“眉儿,小珍可有说过当日的情形?”他低声问道。
姜眉摇头:“我问过的,可这孩子吓坏了,记不真切,只说柳儿姐姐与陆厚把她推入了水中,让她快些逃……”
顾元琛不由得轻叹,抬手抚了抚小珍的额发,姜眉瞧着如今的他,忽觉有些不真切。
恰康林至观外巡检了一番,回来禀道:“王爷,观外并无什么异常,不过属下今夜就守在外面吧,您和姐姐也能放心安歇,午后陪着小珍,属下已经歇息多时了。”
“不必,想来今后几日,少不得还要劳动你,此处距东昌城不远,料贼人不敢过于胆大妄为,只是今夜你一人独居一屋,自己要警醒些。”
“是,多谢王爷,”康林应下,又问道,“王爷和姐姐午后去了哪里,可有寻到小莹姑娘的线索?”
姜眉便拿出从林眉墓中取出的那个小匣,打开后仔细检视,发现依旧是半截断箫,另有一条小莹所用的手帕,与琉桐那条青荷手帕当是一对。
若是只有林眉与琉桐之物,尚可说是巧合,可是如今三人的私物皆在,便当是指陆蒙煦了。
顾元琛不禁秀眉深锁:“如今我的确有些担心小莹,她机敏,却更多是孩子心性,定是觉察了危险迫在眉睫,才用这般隐晦之法传递讯息,否则大可修书一封至京城,即便当时我仍在鹿州,洪英亦可帮她。”
姜眉似想到了什么,问康林:“今晨你在小莹家中,可有发现被翻动过的痕迹。”
康林回想片刻答:“……有,姐姐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箱中有几件衣裳被翻乱,没有什么积尘。”
闻言姜眉安慰顾元琛:“她除夕前尚来过道观,距离陆家满门被杀也有些时日,窨楼的人若要害她,为何当时不动手……想来即便是不幸落入他们手中,也可暂保性命,只是不知陆大人究竟托付了什么,惹此祸端”
顾元琛亦认可,如今还当是从陆质查起,便约在心底安排明日之行。
他轻声问道:“眉儿,你可否告诉我,城北那些窨楼之人在谋划什么,你为何杀他们?”
“左右也不是好人……你当还不知,窨楼昔日那位主人似是亡故了,如今由新主掌控,正意图将势力南迁,想要在此新设据点,再攀结上一些,对麾下杀手掌控大不似从前。”
“攀结士绅?”
顾元琛忽然想起离京前,他皇兄在紫宸殿那番沉痛之语,又想到这些年益州世族打着他的名号与西北勋贵争斗不休,一时沉默。
果真是外患甫定,内忧已生。
他才平定北境,烽烟熄止不过数月而已,关内承享平宁,亦不过两载光阴,这便开始了,就定是要内耗不休,直至将这好不容易光复的江山再度拱手让人……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