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只盼着顾元珩不要来才是。
谢过了侍臣,又去迎那两位御医,一老一年轻,老的那位是姜眉小产后一直细心照料姜眉的张自舟,年轻的倒是个生面孔,想来便是那位擅长针灸之术的御医了。
“这位大人倒是不曾见过。”
燕儿将两人往内殿领,一面询问道。
“启禀娘娘,这位是我的侄儿张焦,半月前入宫的,授艺于我的兄长,能得陛下赏识,实乃家门荣幸。”
“当真是年轻有为,只是也请您记得,娘娘性情冷淡,不愿见生人,莫要冲撞,而且从前身子耗损,若是要为娘娘行针医治,便切记小心,莫要伤了娘娘。”
这新来的小御医倒是话少,只道了声“遵命”。
姜眉抱膝坐在小榻上,抓着自己的衣裙,看着摆在八宝阁上顾元珩新送来的玉器出神。
见到来人穿着御医的袍服,才侧了目光,眼眸在看到燕儿身后那个有些清瘦的年轻御医时,怔了一瞬。
惊愕一闪而过,随即归于看不到底的疲惫。
怎么可能呢。
她的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抿得更紧,沉默地垂下了视线,起身自己将帐帘放了下来,将手腕留在外面。
“微臣为娘娘请脉,今日微臣为娘娘煎服的药中填了些黄芪和桂枝,娘娘今日可曾觉得头痛或是恶心?”
姜眉微抬起手腕,轻轻摆了摆手。
所谓医者仁心,张自舟也算是看着姜眉从小产中一点点恢复,见到如今再度失语的她,不得不在心底轻叹一声。
“这位御医是微臣子侄张焦,精通针灸之术,这几日娘娘食欲不振,陛下便命微臣继续为娘娘食补,并略施针,希望能为娘娘提振气血……陛下想您的身体快些恢复,好为娘娘举行大典,带娘娘前去秋狩。”
不回答,便是默许了,或者说本就没有什么选择。
张自舟有些尴尬地说:“皇后娘娘恕罪,若是为您施针,还请娘娘来这边小坐片刻。”
姜眉起身,恹恹地坐到一旁,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的天空。
她不愿看到那些细细的银针,是因为不愿想起自己丧子的那一夜。
张焦似乎是听进去了燕儿的话,先是极为小心谨慎地在她手背上试了针,问是否疼痛不适,姜眉亦是摇头回应。
身形若说相似,声音便不是了,只是她亦有些怕,不知道自己死前,会否淡忘了从前的记忆。
许是这针灸之术当真有效,又或是夏日燥热褪去,夜里用膳时,姜眉难得吃了一些肉,还将牛乳羹吃净了,燕儿大喜,这可是此前在骆钰县城时姜眉都鲜少入口的东西。
第二日,却只有这张焦一人来了,听说是张自舟夜里翻阅医书忘了时辰,不慎感染了风寒,担心病气扰皇后娘娘安康,便将请脉之事亦交由他来做。
姜眉听他不紧不慢地回答,却仍是有些出神,不知道自己怎么坐到桌前。
“请您转过身一些,微臣想在您的下关穴上施针。”
她转过头,看到那御医手中的银针,忽觉一阵恶心,忍不住干呕起来,张焦显然是慌了,手里的针掉到了地上。
姜眉不想多生事端,只是为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她注视着那年轻御医蹲在地上捡拾东西的身影,待他起身,又转过视线。
“您怎么了?”
姜眉摇摇头,闭上了眼睛,只希望他快些行事走人。
却不想张焦没有再问什么,将东西收了起来,而后便出去,似乎是在内殿与外殿的连廊下同燕儿小声讲话。
过了一会儿,燕儿进来问道:“姑娘是怕针吗?您若是怕,燕儿去同陛下讲,不让那御医前来了。”
姜眉虽不回答,可是看到她那哀然的神色,燕儿也明白了。
“若是让姑娘想起那一夜,也不是什么好事,算了吧,我叫他走吧。”
姜眉无奈苦笑,只打算闭上眼睛,她也不愿为难任何一个人,却不想张焦就此离开了,他说会在向陛下禀告时隐瞒,倒是让燕儿觉得宽慰。
次日再来时,他还是沉默少言的,仿佛昨日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他没有让姜眉离开小榻,还轻声说了句:“您不要怕,只当是小憩就好。”
姜眉睁开了眼睛,用手指拨开帘子,怔怔望着身侧的人,张焦几乎是瞬间跪在了地上,不与她的视线接触。
“娘娘……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