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害怕如今的她根本不会相信自己,又或是怕她更绝望。
可是至少纪凌错的沉默他听得见。
像是打了一场胜仗一样酣畅,顾元琛微仰起下巴。
可是这沉默显然与他设想的不同,他不由得心头一凛,想到了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你知道?”
纪凌错的唇抖着,甚至有些失了血色,发青白的模样,他手中的剑亦颤抖着。
并非惶恐,也无怨恨,连质疑都没有,而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
“我知道,知道了又如何呢?”他声音冰冷,怨怒地质问道,“顾元琛,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什么都不懂,你说我不配见到阿姐,那你呢?”
“你是怎么对她的?”
当日没能救出阿姐,又见她一身伤痕,纪凌错日夜悔恨自己无能,消弭数日才强打起精神。
思想顾元琛阴毒,纪凌t错认为此奸王必是拿捏了阿姐的软肋,便查起她两位妹妹的线索,却一时疏忽为人利用,被扣上奸杀宰相夫人的罪名,自此命悬一线,日日奔流亡匿。
其时颓然失意,身负重伤,若非偶然遇周云相救,只怕今生今世都与姜眉无缘重逢,却更闻噩耗,他得知姜眉再中胭虿散,还委身顾元琛,对其舍命相救。
他不在乎阿姐究竟爱谁,但是他要亲口听阿姐说,也要护她一世周全。
他固然怀疑不解,却也只相信姜眉,他只要阿姐幸福……
可是顾元琛没有给她幸福。
纪凌错顶着江湖朝堂的明枪暗箭来到定州,乔装改扮接近敬王府,心想哪怕只是远远见到她一面也好。
可是数日窥探,姜眉根本就不在这里,仿佛她从未出现在顾元琛府上一般。
他心知自己再也等不了了,哪怕是死在顾元琛府邸,哪怕是与他同归于尽,他也一定要知道阿姐的下落!
“周云什么都和我说了,她说阿姐对你舍命相救……你配吗顾元琛?我不许你那样说她,你对她无情也无义,我早就来了,这些日子我本想看一眼她平安无虞便走,可我见不到她!我却只看到你和你的姬妾寻欢作乐!”
顾元琛仰着脸,紧咬着牙关,强撑着最后一丝孤傲面对纪凌错,吃着自己的种下的苦果,肩膀上的伤不住地流血。
何永春见纪凌错分神,连忙跑到顾元琛身边搀扶着。
“顾元琛,我没想到你会如此狠心!阿姐她对你有情有义……你,你竟然能把真心待自己的人拱手送与他人。”
“我没有!”
顾元琛怒喊道,声音却散在风里,溺进了刺目的日光中。
“本王没有……”
他小声呢喃着,颓然垂眸的时候,噙在眼眶里的泪水和药膏混在一起,即使阖目,也刺烧得眼睛生疼。
纪凌错怒道:“你没有?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天子还会从你的身边抢女人?难道阿姐会心甘情愿去侍奉那狗皇帝,到你们那阴朽不见天日的皇宫里去?”
“我会救阿姐出来!”
“是她自己遇到陛下的,与本王无关!”顾元琛心知纪凌错的性子,压下心中悲痛,威胁道,“她如今……在宫中很是受宠,或许不日便会被册封为嫔妃,你如今还是自身难保,再敢擅闯宫闱?只会害她与你一同万劫不复!”
纪凌错显然不会听他所言,只冷笑道:“记住你说的话,敬王爷,你我之间的恩怨并非仅此而已,我还会再来,甚至取你首级!”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布囊,丢在了地上,收了剑翻上墙头离开了。
何永春来不及去捡,慌忙起身喊人,却被顾元琛拉住了。
此事绝不能声张,更不要说是去请御医,让人大动干戈搜捕纪凌错。
“是我没有留住她,是我负了她。”
顾元琛呆坐在原处,朝着纪凌错方才站立的方向轻声叙念,这是他不能启齿的答案。
何永春检查了他肩上的伤口,甚是心疼,劝解道:“王爷,老奴瞧伤得有点重,还是找人来看看吧,至少也要缝起来,这天气还没转凉呢,若是伤口化脓了,伤了肌骨该如何是好?”
“那也要忍着,如今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我们,纪凌错既来,也不会只是为了眉儿的事,他如今活着比死了更重要。”
他被搀扶着回到屋里,脱了玄色的外袍,才见内里寝衣尽被染红,几乎已经是个血人了,香茵几人吓得面无血色,在一旁小声啜泣。
也就只有清洗上药时顾元琛那岿然不动的身形能让人稍稍安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