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还不如,那日姜眉行刺他时,一剑杀了他,便不会有今后这许多痛苦了。
兜兜转转,他应当是死在眉儿的剑之下的。
“皇兄又在犹豫什么呢?”
顾元琛轻笑着微扬起下巴,闭上眼,面上唯余解脱一般的从容。
也好,他可以去见眉儿了。
第102章戍边
冰凉的剑锋紧贴着颈脉,已划开一道细小的血痕,渗出的血珠沿着顾元琛青白的皮肤缓缓滑落。
可顾元珩持剑的手,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凝视着顾元琛这引颈就戮的从容,没有一丝反抗之色,甚至满怀期盼的神情,便不住地回忆起他心中的最痛之处——小眉自焚前那段时日,她面上的神色……
那麻木的笑容,了无生趣的情态,竟是如此相似。
他已逼死了自己的皇后,逼死了自己最爱的女子,当真也要亲手将自己的弟弟杀死吗?
见天子迟迟没有动作,顾元琛笑了:“皇兄,你可是在担心无有实证,不想我死后被朝臣议论,损了您的青史圣名么?”
他闭着眼睛,便更清晰地听到顾元珩的压抑的低咳声,知道他在杀意中犹豫挣扎。
“皇兄为何如此可笑,为何还不动手!您既想大权独揽,不想有人能威胁您的皇位,永除后患,便不该优柔寡断。杀了臣弟,臣弟身死后,您自可慢慢处置异党。”
顾元珩冷冷道:“杀不杀你,在朕一念之间。”
“你是生是死,皇位都是朕的,朕都是天子,一时不杀你,是不想有人在你死后打着你的名号再行谋逆之事,扰乱朝政。”
“是吗?那当真是皇兄深谋远虑呢?”
顾元琛睁开眼睛,看向面色阴沉的天子,竟张狂地大笑起来:“如此,您就莫怪臣弟方才说您虚伪——”
“住口!你再胡言乱语,朕杀光你敬王府上下!”
顾元珩眼中怒火更炽,厉声打断。
“皇兄何故动怒呢,臣弟说错了么?”
顾元琛笑意不减,更颇有看透世事的悲凉意味,轻声叹道:“您孜求做一个明君是为了什么?都已是经历过石贼之乱的人了,皇兄不懂吗?我们生在皇家,却与平头百姓有什么区别?他日一朝身死,不过是骨入黄泥化作尘,您……您还真怕后世史笔无情,写您残害手足吗?”
“你倒是看得开……”
顾元珩忽而神色一黯,声音低了下去。
这番话听来何其耳熟,他想起姜眉曾在他掌心,一笔一画坚定写下的字句:
[天子从来不得万岁]
[可是千年万岁以来,百姓都是如野草一般,只要有一寸泥土,便能挣扎着活下来]
[百姓可不在乎什么陛下]
他曾亲眼见自己的父皇,无数皇室宗亲,无数无辜百姓惨死于北蛮铁骑之下,曾亲身经历国破家亡、颠沛流离,从太子之尊跌落尘泥,忍尽屈辱痛苦……
这些,他顾元珩如何不懂呢?
正因懂得,他才那般对彼时陪伴自己不弃的素心难以忘怀,才会不可自拔地爱上如苇草一般坚韧单纯的小眉。
他不是应当早就看清了?
虚伪,薄情,倒是说得精妙呢。
“皇兄笑什么?”
顾元琛看着顾元珩时而痛心,时而沉思的神色,一时不解。
“你说的是,”顾元珩抬眼,目光复杂地看向他,“朕是虚伪,顾元琛,你骂得很好。”
顾元琛并不想牵累旁人,便放软了些姿态:“是臣弟输了,只请您……若是皇兄当真在乎一丝手足之情,便请只杀臣弟一人,凌迟处死,传首九边也好,将臣弟自宗庙除名也罢,臣弟心甘领受。其余人等……与此事无关。”
顾元珩却却缓缓地抬起了剑。
沉默良久,方道:“当年之事,朕的确一心想着扳倒刘氏,并不知太后对你存了杀意,也不知那时落入冰湖会害你落下终身寒疾,让你不能呦吼,朕无可言辩,是朕当年做错了……”
“皇兄也会低头认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