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语气中满是向往,沈渊自然应下这赏花之约。
忽然间,他似又想起什么,不由问道:“前些时日送娘子的那对牡丹绢花,怎不见娘子戴过?”
祝姯笑道:“那绢花做得极好,颜色也漂亮,配你们大楚的襦裙才算相得益彰。可我箱笼里没有那样的衣裳,正想着到了洛州,裁几身新裙配它呢。”
沈渊听罢,不由摇首失笑:“娘子神仪内蕴,外物皆是陪衬罢了。牡丹再好,又何及美人真色?”
祝姯的心,蓦地漏跳一刹。
她素来知晓自己容色过人,从小到大,听过的溢美之词早已车载斗量,多得麻木。
可从沈渊口中听到,竟又平添了些别样滋味。
“美人”二字,旁人说来,或有轻佻之嫌。偏他语调不疾不徐,神情平淡,仿佛理所当然。
被这样俊俏挺拔的郎君郑重地称作美人,似乎隐约透出一种讯息。就连他这样的人,也会为她的风姿所动。
中原素来推崇静女,以贞静羞怯为德,秾丽风姿反倒成了需要遮掩的过错。但他好像不这么觉得,他认可她的成熟与美丽,而不是把她当青涩懵懂的小娘子看待。
一阵热意悄然爬上脸颊,祝姯觉得有些燥,忙悄悄以手作扇,在颊边扇了扇风。
“等过一阵到了洛州,不光要买衣裳,还得再多挑几支绢花才行。”祝姯怕被沈渊发觉异样,赶忙寻话掩饰。
沈渊闻言,下意识以为是祝姯自己想要,顿时惊喜道:“娘子这般喜爱在下的赠礼?”
祝姯斜睨他一眼,不禁好笑地提醒道:“郎君将那般精巧的绢花送给我,到时空着手回金陵,要如何与府中姊妹交代?”
“自然要多挑些时兴的好样子,带回去聊表兄长心意呀。”
沈渊闻言一愣。
这才猛然想起,自己还有个磨人精妹妹,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跟他讨要外头的新鲜玩意儿。
他竟将这茬儿忘得一干二净,祝姯方才提起牡丹绢花,也没能叫他想起来。
沈渊转头安慰自己,想来是他离京日久,将琐事抛去脑后也属寻常。
然而这念头,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所谓离家忘事,分明是心有所专,无暇顾及旁人-
画舫顺流而下,自胜州往华州去,水路漫漫,难免枯燥。
好在连日相处过后,船客们无论是阔别多年的旧识,还是初次相逢的陌路人,都已不见初时的生分拘谨,渐渐熟络起来。船中闲来无事,大伙儿便时常聚在一处,或烹茶品茗,或宴饮说笑,倒也热闹非凡。
这一日,又是薄暮时分。
金乌西坠,彩霞漫天,云间泼洒开一汪浓得化不开的胭脂色。
沈渊立在舷窗前,望了半晌这片瑰丽景致,便想着寻祝姯一道用晚膳。
他行至祝姯房门前,抬手轻叩几下,里头却寂然无声。
沈渊无奈轻笑,心下顿时了然。
肯定是又钻到哪里寻乐子去了,她就是个顶爱热闹的姑娘,一刻也闲不住。
沈渊转身往露台寻去,果不其然,人还未至,便先听得一阵欢声笑语,伴着悠扬琴曲,远远地随风飘来。
听这曲调,是那琴师也在?
沈渊心下微动,不自觉加快脚步。
待行至露台,只见祝姯正与宋家夫妇、祁瑛等人围坐一处,沐浴在融融霞光里,一个个脸上都挂着兴致盎然的笑容。
他们面前摆着几张矮足小几,上头却并非酒水菜肴,而是笔墨纸砚、算盘算筹一类的物件。
祝姯正支着下颌,笑吟吟地给文生出题:
“……今若有绢帛三千四百七十五匹,每匹折钱五百八十文。所得之钱,购米一千二百石,又知每石米价一千二百文。”
观察着孩子的反应,祝姯有了主意,又续道:
“问:购米之后,余钱几何?”
“若将此余钱,再以每石一千一百五十文之价购米,复得米几何?”
此题一出,在座众人纷纷苦恼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