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姯福了福身,与沈渊在渡口暂且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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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鹤楼果真是胜州首屈一指的客栈,雕梁画栋,漆柱描金,堂倌伙计迎来送往,一派富贵气象。与方才雾气沉沉的码头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祝姯却无心赏玩,只将随身包袱往房中一放,便对南溪道:
“走,咱们出去瞧瞧。”
南溪正替她铺陈床褥,闻言有些诧异:
“方才折腾了一晌午,娘子不先歇歇么?”
“心里有事,哪里歇得住。”祝姯理了理衣襟,“今早那场大雾,叫人看不清城中景象。趁着这会儿雾散了,正好去神女祠看看。”
听祝姯这样说,南溪也立马收拾好箱笼,陪她出门。
这胜州城内,乍看之下,倒也瞧不出遭过大灾的模样。街市上行人往来,商铺也大多开着门脸。
可祝姯心里明白,这不过是浮于面上的光鲜。富绅与黔首之间,从来隔着一道天堑,仿若两个乾坤。
她们沿着一条傍河长街,一路向北。越是往城北走,景致便越是萧条。偶见几处坍塌过半的民宅,只用些破木烂席遮着,里头也不知是否还住着人。
不多时,便寻到神女祠所在。
还未走近,便见门口排起一条长龙似的队伍,皆是些面黄肌瘦的百姓。几名荆钗布裙的妇人正守着两口半人高的大锅,一勺一勺地往空碗里舀米粥。
祝姯定睛一瞧,百姓碗里米粥确实是稠的,这才稍稍安心。
守在门口的年轻娘子见她们衣着不俗,忙放下手中活计,上前行了一礼:
“敢问二位娘子从何而来?今日是为上香,还是……”
祝姯叉手还礼,温声道:
“我们是从莫尔丹来的神使,想拜见此地的奉祠娘子。”
听闻她们是莫尔丹神使,年轻娘子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开又惊又喜的笑容:
“哎呀!原来是神使们到了!”
她喜不自胜,连声催请:“快请进,快请进!奉祠正在里头呢,我这就派人通禀。”
祝姯颔首,随她踏入祠内。
谁知刚一进门,便听见阵此起彼伏的婴孩啼哭,细细弱弱的,像一群刚出窝的奶猫儿,挠得人心尖发痒。
引路娘子叹了口气,主动解释道:
“神使有所不知,上月胜州境内地牛转动,虽说赈灾还算及时,可城北塌的屋子实在太多了。”
“修葺房屋要一大笔钱,如今这光景,有些人家实在是养不起新添的丁口,便将孩子送来咱们这儿了。”
祝姯听着,默默点了点头。
她不用问也知道,能被送到此处的,定然都是女婴。
类似的事情,她这些年来见过太多了。无论日子再怎么难,哭穷哭到何等地步,男孩总是倾家荡产也要养活的。
起初,她还会为此怒不可遏,心头火起。
可后来便懒得再动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