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抬起手,指节还没叩到门板上,那扇虚掩的门却“吱呀”一声,从里头被拉开了。
暖烘烘的光猛地扑出来,一下子照亮了门廊下一小片卵石地,也勾勒出拉门人的身形——民宿的老板白玉兰。
她上半身套了件宽松的针织开衫,长发依旧用木簪绾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耳侧。手里拿了把复试锁,想来是锁院门的,没想到门口有人。
白玉兰眼神在触及门外的周锦时顿了一下。
这么晚了,这是……来住宿的?她心里犯嘀咕。
“您好,”虽然心中疑惑,但本着来者是客的原则白玉兰先开了口,声音还是那股子南方调调的柔软,又带了点东北味儿
“请问是住店,还是……”
“打扰了老板。”周锦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上前半步,让自己的脸更清晰地落在门内的灯光下。
“我是下午住进上面‘栖禾’的客人,姓周。吃过饭晚上出来消消食,看到您这儿挺特别,就溜达过来看看——这会儿还有空房吗?参观参观也行。”
她话说得随意,像是真被这别致小院吸引的普通游客,目光却平稳地落在白玉兰脸上,同时眼风麻利地扫过她身后的院落——院子确实不大,但收拾得是真心讲究。房间窗户基本亮着,看起来是满房的状态。
“啊……周女士,您好。”
白玉兰的笑意深了些,侧身让出进门的空间,动作自然流畅。
“进来看看呗,欢迎。不过今晚真是不赶巧,房间都住满了。要是您明天还想来,倒是有间房能空出来,有位客人一早就退。”
“没关系,先随便走走。至于明天…………”后半句没接着说,周锦从善如流地跨进门槛,步子跟着白玉兰迈的随意,视线却不经意扫过前厅方向。那里亮着灯,柜台上登记表正巧摊开放着。
8。14日旅客登记表——是今天的!
周锦心里感叹,这份信息可以说的上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的目光赶紧像探针一样快速精准地扫过那几行字。入住时间、姓名、身份证号……没有“陈”,也没有“陈千”。最近的登记在一个半小时前,是个看起来毫无关联的名字。她心头那点疑影晃了晃,难道真是自己职业习惯过敏,想岔了?
几乎就在她目光收回的刹那,一股极细微的被注视感,从二楼某个方向传来。周锦脖颈的肌肉瞬间绷紧,头条件反射般抬起,视线锐利地刺向那个角落——
楼上走廊空荡荡的,只有一只通体雪白、肥得溜圆的猫,揣着爪子蹲在栏杆拐角,一双琉璃似的黄眼睛,正懒洋洋地俯视着她。与此同时,一声极轻的“咔哒”,像是老式门锁合拢的声响,从走廊深处隐约传来,很快消散在风里。
找人?
白玉兰余光观察到了周锦刚刚的异样,面上对这一切毫无所觉,心里却警惕起来。
她陪着周锦往院子中间走了几步,语气自然面带微笑的试探:
“小地方,没啥名堂,就是自己弄弄,图个安静。周女士是来这边旅游散心?
“嗯,休假,出来透透气。”周锦答得简短,心思却还绕着那本登记簿和刚才的动静打转。
或许那小姑娘真没来这儿,又或许……自己知道的是个假名字。但眼下无凭无据,再纠结就是自己钻牛角尖了。
周锦话头一转,像是随口拉家常:“对了老板,您这院子一般来住的,是不是都是些年轻小伙儿姑娘?喜欢这调调的?”
白玉兰听了,轻轻笑出声,那笑声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年轻人?哈哈,周女士,您这话搁在前两年问,那确实。来大兴安岭乐意窝在我这的年轻人,早先真不多。不过嘛,这两年风向有点变,喜欢中式、追求静心的年轻人见多,我这儿……嗯,比头两年能多出个三四成吧。”
“是嘛,那挺好。”
周锦点点头,顺着话茬往下探。
“那最近呢?我看这季节也挺好,来的年轻人也挺多吧?”
白玉兰略作沉吟,眼波在灯光下微微流转:“最近啊……还行,陆陆续续有。”她答得滴水不漏,既没否认,也没给出具体信息。
两人站在清寂的院子里,一问一答,语气都温和客气,可空气里却隐隐有种无声的角力感。都在试探,都在掂量,话要在舌头上打个转才能出来。
彼此都心知肚明,对方没有说实话,或者没全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