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小姐在这里,又能如何?
看着穿喜庆吉服,面上笑呵呵的祁向松,秋棠心里酸涩难言。小姐自小金尊玉贵,有父兄呵护,母亲疼爱,可偏偏到了婚配年纪,局势骤变,天不遂愿。临了也只能找这么个远房表舅送嫁,纸糊一般的体面。
更别提,那空有一副皮囊的新郎官。
如此一想,倒不如去太白山下静心养胎,等着孩子生下来,多少有个奔头。
*
钗环拢乌发,穿着繁复华美的深衣坐在马车内的阿洛,自然看不到,也无法顾忌车外诸人的喜怒哀乐。
队伍早已启程,车底榫卯的闷声吱呀中,她略松了松紧攥挂坠的手。缓缓摊开掌心——一枚圆润饱满的金黄踏云麒麟,静静躺在少女白净手心,在昏暗车内泛着温润光泽。
麒麟背上背个小环,内穿素色丝绸编绳,是枚田黄所制的麒麟挂坠。
八岁那年父亲去世,李珩为哄她开心,将这枚挂坠缠到了她手腕上,还说以后,长兄为父。
阿洛掀开蔽膝,动作轻缓地将挂坠戴到颈间,将其掩入层层深衣下。冰凉的触感贴着肌肤,她心头又定了几分。
从蜀中绕道关内到京城,再从京城到山南。这一路她走了半年,寻了半年,与李珩相关的消息却寥寥无几。
诸葛倾……许是眼下最后的希望了。阿洛坐在花车中,茫然又诚心地祈盼,这场婚嫁能拿到与李珩有关的好消息。
傍晚的风吹来,珠玉满坠的红色绡帘随着车身轻晃。
阿洛抬眸看向那晃动的帘子,脑中回忆着诸葛倾的方位,照上车前所见,他约莫是在马车右前方。
……
凤翔镇到兴元府,快马半个时辰,但迎亲仪仗队走得慢,等到兴元府诸葛家府邸时,已过了近两个时辰。
夜空中皎月半露,星子时隐时现。
山南节度使府邸一片灯火煌煌,红彤彤的灯笼高高挂起,从大门一直延伸到府内的各个角落,将整个府邸映照得如同白昼。朱漆大门上金色的兽首衔环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彰显着主人的权势。
府内更是热闹非凡,庭院中摆满了各色鲜花,又邀请了著名戏班子助兴,前来观礼的宾客们交头接耳,面带喜气议论着这场盛大的联姻。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与笑语喧哗交织成一片。
花车停到府门前,红色绡帘被掀起的瞬间,连手持双面绣鸾凤团扇的阿洛,都被这热闹奢华的阵仗惊得一怔,下意识握紧了手中团扇。
她鸦羽长睫于鸾凤团扇后轻闪,夜色中璀璨灯火将其间桃花眸映照,时而清亮摄人,时而茫然迷乱。
目睹眼前场景,阿洛脑中浮现出几个时辰前的刺史府。
相形之下,刺史府的送嫁真可称得上寒酸了。
雕梁画栋、珍馐美馔、仆从如云,有几人看了能不心动艳羡,不生出据为己有的心思呢?
可当她思极这些东西的来处,思及衣难蔽体的百姓顶着严寒酷暑劳作一年,却只能保留勉强果腹的粮食时,那些贪婪妄念便被蓦然冻结……
“夫人?”
耳边传来低声提醒,那声音醇厚如酒,阿洛一时没回过神来。
她微微侧首,便看到花车极近处,站着一名身着圆领绛红袍,头戴漆纱梁冠的俊美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