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群暴怒起来,你去哪儿了,儿子不上学了吗?
自觉蠢极了。
许月娟在电话那头轻轻地笑:“我带儿子去外地旅行了,上不上学要什么紧,我们儿子将来还怕没有饭吃?我们玩儿得起,是不是儿子?”
手机里传来苏炜奕有点儿迷糊的咦唔声。
许月娟终于带着儿子回来是在一个月之后。
她闭口不谈带儿子去了哪里,苏群私底下问儿子,苏炜奕小朋友年纪小,一时说不清楚妈妈带他去的到底是什么地方,二则多少有点儿知觉,爸爸妈妈之间好像是有了点儿什么问题,本来这小人儿的身体就娇弱,连吓带闷气与奔波,一连几天有点儿低烧,更是说不明白。苏群知道问儿子是问不出来什么的,问许月娟更是问不出什么来,何况,去哪里并不重要,许月娟手头有点儿私房,带着儿子躲个三五年不成问题,中国这么大,她想躲哪儿就躲哪儿,真心找的人斗不过成心躲的人。
经此一役,苏群的气焰被打消了不少,他明白自己的身体缺陷,兴许,苏炜奕就是他此生唯一能拥有的孩子了,这是他的**。
尽管武小慧竭力地想隐瞒这件事,然而这种事,瞒得了外人瞒不了家里人,杨柳还是通过苏梁的嘴知道了事情的全过程。她不喜欢苏群,一直觉得他阴沉沉的,可她对许月娟的所作所为也十分不屑,嘴上不发表评论,心里觉得许月娟这个妈妈做得不称职,何必拿小孩子当筹码?有事说事,大家把事情摊开来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直来直去,杨柳这二十多年都是这样直通通地走过来,不懂拐弯抹角,也没这许多的心眼子。
杨柳想,为了这种事情,耽误儿子一个月的学习,这倒还次之,这可给孩子的心理造成多大的伤害!
杨柳的心里从此对许月娟更加不以为然,还混着一些鄙夷。
自这件事之后,武小慧开始警惕起来。
武小慧曾听小儿媳妇杨柳闲聊时提起过,颐和路小学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能为学校提供一定数量赞助的人,可安排一位直系子女入学。
所以,许月娟出走事件过后没多久,武小慧就给苏群出了一个主意。
为了不再让大儿媳能那样方便地带走她最疼的小孙子,武小慧要苏群多少也放点儿血,掏了笔钱,为颐和路小学的一间新建的电脑教室添置了全部的最新款电脑和部分其他设备,终于把苏炜奕转学到了这所学校,正和苏炜诚在一个班。
一切都是瞒着许月娟办的,办妥之后,一个周末,武小慧把儿子媳妇们都叫到家里来吃饭,饭桌上闲闲地宣布了这个消息。许月娟面色如常,慢悠悠地尖了手指剥糖醋罗氏虾,苏群阴着脸不说话,苏梁全不理会,自顾地吃着,倒是杨柳,微微有点儿吃惊,眨巴着大眼睛,从婆婆、大伯和嫂子的脸上依次扫过去。
许月娟把一只虾完整地剥出来,仔细地蘸上汁,递到儿子碗里。
武小慧说:“颐和路是全市顶好的学校了,叫他们小弟兄俩在一起,我照应起来也方便。听说那寄宿的学校,也就是驴子拉屎外面光,你看得见的地方他做得好,看不见的时候,那些生活老师,不定怎么刻薄我们孩子呢,还是转过来好。”
许月娟又剥一只虾,笑着说:“妈考虑得自然比我们周到。”
武小慧也笑,道:“你也别怪我多管闲事,孩子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好些,你要是照应不过来,横竖我也没有老到不得动,替你接一接孩子也是可以的,我也不是没有接过诚诚。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轰。”
许月娟笑得越发明媚起来:“好的呀,那我们就指望奶奶常照应了。”
许月娟的态度,反倒叫武小慧疑疑惑惑起来。
杨柳看着饭桌上许月娟剥出来的虾子壳,剥得那样整,虾的形状还在,一个微微透明的粉红色的壳,有点儿小小的不动声色的惊悚。
一桌子人眼风来去,刀光剑影,脸皮子上头是笑下头是横着的肉,只有苏梁一无所知似的,只顾埋头一声不响地吃饭,一边斜着眼去看客厅的电视,里头正演一出武侠剧。
杨柳再一次确认,她不喜欢这个家除了苏梁之外的任何一个人。
苏梁在这个筛子一样满是心眼的家里,是一个异类。
武小慧不知道的是,许月娟在这顿饭之后,跟苏群又私下里签了一个协议。
第一,苏群必须与那个女人彻底一刀两断;第二,必须白纸黑字地写明,苏炜奕是财产的唯一继承人。
苏群在这纸协议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许月娟隔天便在银行租了个保险柜,将协议放了进去。
这以后,苏炜奕果然与苏炜诚成了同班同学,武小慧果然常来接孙子,自然,一接就是两个,还回家去等着他们的妈妈再来接。
杨柳跟武小慧说,自己的单位离颐和路小学并不远,离武小慧家却挺远,若是她下班后再转到婆家去接儿子,反而绕了路,白浪费好多时间,不如苏炜诚还是由她自己接吧。
杨柳想,她才不要沾婆家这点儿光,自己的儿子,离这阴皮寒骨的一家子越远越好。
因此,武小慧只接了苏炜奕一个人回家。
苏炜奕个头小巧,看上去体质极弱,好模样却越来越显山露水,雪白皮肤,乌黑头发,不常笑的一个小孩子,总低眉顺眼,偶尔抬起眼来看人,波光潋滟的一双眼睛,真的是非常招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