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另有一个女老师过来问找谁,杨柳忙报上儿子的名字与教室号,女老师哦了一声:“苏炜诚啊,他好像自己跑出去了,说是到大门口等家长,一转眼的工夫就没见到了。”
杨柳的腿已经软得面条一样了,跌撞着跑到大门口。老师们也慌了神,跟了出来。
杨柳抓救命稻草似的抓着门口正在收拾摊子的小贩问有没有看见一个等人的小男孩:“穿蓝色横条子的T恤,灰短裤子的,瘦瘦的,男孩,你看到了吗?个子不高的……”
小贩未及答言,手里的一个巴掌大的球滚了出去,他抬腿跑上前去捡。
杨柳满眼里只看见那鲜黄色的小球滚啊滚啊,一直朝前头滚,滚到两个人的脚下。
一个小男孩,一个大人。
小的是苏炜诚,大人是杨柳她爸。
他们两个都坐着,坐在一个小超市门前的台阶上,超市的厚塑胶门帘被冷气口的风掀起来,打在他们的背上,“噗——噗——噗——”
苏炜诚在吃着一个汉堡,又“咕嘟咕嘟”地喝汽水。
杨柳走过去,苏炜诚大声叫,妈妈,妈妈。
因为老爸的帮忙,杨柳着实松快了两天。
有的时候,公交车顺利,她可以比老爸和儿子早一点儿回家。
她烧饭,从开着的窗子望下去,看见老爹爹牵着儿子远远地走过来,一个是矮扑扑胖胖的,一个是矮扑扑瘦小的,天低低的树高高的,杨柳觉得满心里全是希望,缓慢地升上来。
还有三天补习班就要结束了,杨柳想着给儿子和老爸烧顿好的,第二天儿子补习班要考试了。
可左等两人不到家,右等也不到家,杨柳急起来,正准备跟苏梁一块儿出去找,手机响了。
儿子打来的。
小家伙在电话那头哭兮兮的,杨柳越急越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有人拿过电话去,说是老城南的一个派出所,这儿有一老一小迷路了让人送到这儿,你们家人赶快来接他们。
杨柳和苏梁打了个车急急忙忙穿了半个城,终于到了那个派出所。
苏炜诚在吃冰,杨柳她爸看见女儿一下子就羞惭起来,说是也不知怎的,坐错了车,迷瞪瞪的怎么也找不着路了。
苏炜诚插嘴说:“我叫公公不要坐六十六路的,可是公公说是六十六路没错。”
杨柳爸呵呵笑,转头又问苏梁,吃了没。
一家子回到家时,杨柳那桌好菜都凉透了。
苏梁不放心,饭后送杨柳她爸回家。
回来后苏梁跟杨柳说:“我看,还是不要麻烦你爸接送小孩了,我听说有些老人容易一阵一阵地犯糊涂。我看报纸上说,这种情况有可能是阿尔茨海默病的前兆。这老的老小的小,哪个出了问题都不得了,要是两个同时出问题,我们怎么过?”
杨柳迭声说不会不会,可是,再也不敢叫老爸接送儿子了。
杨柳爸以为杨柳为上次的事生气了,像犯错的小孩子,好多天不敢给杨柳打电话。
儿子暑期补习班的最后一天,天降大雨。
南京的夏天酷热多雨,但杨柳活了这样大,从未见过这样的豪雨。
之前已连着下了一个星期,可一天里头总还有几个小时能看到一点儿薄日头,有时只是浓云里透出的一片病弱无力的光。
但是这一天,一大早,便开始下大雨,一直下到傍晚,竟然一刻也没有停过。整个城市被雨泡得浮了起来。
这两天接连大雨,气温骤降,这个著名的被称作“火炉”的城市大夏天里冷得得穿上长衣长裤。杨柳公司也因此没有开中央空调。一整天,杨柳听得雨声就没停过,心里慌慌的。过了中午,豪雨如注,竟有轰鸣之声,窗玻璃被雨糊住了,完全看不见外面。
刚过四点,老总就大发慈悲说,这么大雨,恐怕交通堵塞,宣布早点儿下班。
杨柳一走到公司大门前就被吓傻了。
门前已经没了路,而是一条河,水流还甚是湍急,打着旋,裹了树叶枯枝急速地转着。有性急的人脱了鞋,高卷起裤腿,踩下水去,水一下子淹过大腿,像杨柳这样的小个子,一下去就得淹至齐胸,别说走,站都站不稳。前方的大楼与树木,全都浸在水中,因着水汽,全都微微地晃**起来。
整个城市落到水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