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正巧两个人单位都不算太忙,一下了班,简直一分钟都等不得,就想往家里赶,兴兴头头,煞有介事,但那种快活真的是真的。
只有一回,方博南竟坐错了车子,往以前住的地方去了,等明白过来时,方博南一边打车往新家赶,一边从思想上做了一番深刻的检讨与反思。
这么好这么幸福美满的家怎么居然忘记了,实在是不可饶恕。于是当晚,方博南主动洗碗、削水果、打扫卫生间,甚至给果果倒洗脚水以示赎罪。
果果拍拍蹲在跟前的方博南的脑袋,嗲声嗲气地说,哎呀,方大头,不要这样嘛,不用开头表现这么好,以免以后差别太明显了。用美国人的话来说,悠着点儿。
方博南说,我是极有常性的人,老婆你就看我的行动吧。
果然,自此方博南一回到家,便开始擦地。说起来他并不是一个太讲究的人,一向信奉家里只要脏而不乱或是乱而不脏即可,真要又脏又乱时再打扫不迟,偏偏遇上了一个讲究卫生的哈果果,方博南便主动地把每天擦地的任务接了过来。按果果的要求,不可以用拖把擦,那不过是给灰尘搬个家罢了,要用擦地布,趴在地上,一寸一寸细细地擦。擦了一个多月,方博南发现,他那因了久坐而微有赘肉的肚子竟然变得紧绷起来,腰围也小了一寸,不禁大乐。得,他想,趴着擦地就趴着擦地吧,人家去健身房锻炼还得花钱不是?
这个时候的方博南还想不到是不是会这样擦上一辈子的地。他没想那样远。
果果也是个勤快人,包下了做饭洗衣的任务。方博南有些衣服不能机洗,她便耐心地手洗,洗完了还熨好。
果果洗着方博南的衣服,看着水盆里白而肥满的泡泡,心里有一种温柔的兴奋。
可是她也没有想到,如果这么替一个男人洗衣服洗上三五十年会是怎么样一种光景。
这个时候果果才想不到这点呢。
那路是长的,那门是窄的,然而幸福中的人眼光是短的。
像那戏文里小尼姑唱的,由他,且顾眼下。
且顾眼下。
就连那生活里因个性与习惯而起的差别,也是别有情趣的。
比如,有关大与小,哈果果与方博南之间其实就有无法忽视的差别。
那天果果嘱咐方博南下班后顺路买一把漏勺回来。方博南说,漏勺?哦,明白了,笊篱。
于是方博南就买了一个笊篱。
果果一看,吃惊得张大了嘴。
果果说,这是什么?
笊篱啊,这你都不认识了?
可是,这这这,这是卖炸鸡腿的用的呀!
卖炸鸡腿的人能用我就不能用?
果果把笊篱拿起来挡在脸前,连头带脸全给遮住了,这么大!你的大头都可以网得进去,哎——呀!
果果的这声“哎呀”,尾音有点儿上扬,漫长悠远,方博南觉得极其性感,决定从此要多多与果果在小事情上作对,以期听到更多的“哎——呀”。
从此,方博南与哈果果家的厨房里一直盘踞着这么个大大的怪东西,谁来了都要笑一通。果果一直想把它藏进橱柜里,可是博南总是要把它拿出来。方博南说,这充分说明咱们生活小康,多充足啊,饺子用这么大的笊篱盛,地主家都没有这么多的余粮啊!
就咱们一个月那点儿湿湿水的工资还好意思自称地主?方大头你的自我感觉还真是良好。
方博南正在整理垃圾桶,要把装得满满登登的垃圾袋拎出去,闻言举起那袋子说,瞧瞧瞧瞧,咱家的垃圾数量之巨,体积之大!你还别不信,人家社会学家研究了,哪户人家的生活垃圾多,就证明他家对社会的贡献大。
笊篱的事刚过去没有多久,就又发生了一件因为大小而引发的更窘的事。
方博南他们住的小区最近盗贼频繁出没,已经有两三家被撬了门锁了。果果本来就胆小,这下子简直吓得恨不能立刻搬家。当然搬家是不大可能的,所以果果就叫方博南去买一个好一点儿的保险锁来。因为他们家外层的那道铁门实在是破败得可以,形同虚设,所以更得把里层的木门守好。
因为是一个大热天,方博南对热烈的阳光是深恶痛绝的,所以他出门不到半小时就回来了。果果对他的快动作深表怀疑,说,你买东西可别给了钱拿了就走啊,好歹挑一挑嘛。
方博南脸上热汗滚滚,珠子似的成串往下掉,挑了挑了,不挑能买着好东西吗?说着亮出新买的锁。
果果一看,又吃了一惊。
这个是什么?
锁啊。锁你都不认得了?
这个是锁吗?这么大,装在门上,像一个人小脸上生了张阔大无比的嘴。
方博南呵呵地乐,好极了,我就喜欢这种调调儿的,像朱丽娅?罗伯茨,大嘴美女。她是我多年以来的梦中情人。
果果飞过去一个白眼,那么你的品位也真是不怎么样,她一张嘴占脸上三分之一的面积,男人嘴大吃八方,女人嘴大做什么?难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