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方博南发现楚一帆青了眼睛到社里来,正想趁午休的时候找他聊聊,谁知眼错不见就没了楚一帆的人影儿。接着,楚一帆整整有三天都没有到社里来上班,打电话给他也不接,方博南很奇怪,下了班便特意地跑到楚一帆家里去打探情况。
过了老半天,才有人来开门。
是楚一帆,一张灰灰的脸,隐在屋子里的一片黑暗里,唯一双眼睛,绿光荧荧的,简直人不人鬼不鬼。方博南吓了一跳,直觉他们夫妇俩之间一定是出了问题了。
果不其然,方博南刚坐下来,尚未询问,楚一帆便主动开口。
楚一帆说,你晓不晓得老方,陈丹彤她有了。
方博南连忙说,好事儿啊!恭喜恭喜!
楚一帆阴惨惨地说,非也非也,老方,她有了,不是里头有了是外头有了。
方博南对着楚一帆大大地“呸”了一口说,你还会不会说人话?
楚一帆一下子好像被人抽去了脊梁骨,掩面,哭腔哭调地说,老方,完了完了,陈丹彤外头有人了。
方博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隔了一会儿才说,会不会是你弄错了?自觉这话真是空乏苍白,一点儿不具有安慰性。
楚一帆张开五指比画,不会有错,我找人跟着她的。花了这个数,情报很准确。
方博南讶异,现在真有人专干这个?
楚一帆依然张着五指,要这个数,详细资料就给你。触目惊心哪老方,触目惊心!
说着说着,有大颗的眼泪顺着楚一帆的鼻梁流了下来,伴着抽泣之音。
方博南心里深深的同情混着浅浅的鄙薄,想,人过中年,万事皆伤,连流出的泪水也是浑浊的,鼻子尖儿上还挂着点儿清鼻涕,姿态实在难看。
楚一帆接着痛诉,他们在一起好长时间了,陈丹彤她一心只想等那男的离婚,然后就把我像扔破抹布一样扔开,跟那个男人双宿双飞。听说现在那个男人快要离了。
楚一帆狠狠咬牙,可是我不会离,死也不离。
死也不离。
方博南气得一拍茶几,说,你应该离而不死才对。瞧你个没出息的劲儿,都这样了,还不离!我告诉你,你越是没出息,越是磨叽,越是纠缠她,她越瞧不上你,越铁了心不跟你过了!
楚一帆试探着问,你是说,我假装同意,置之死地而后生?
方博南说,我呸!置之死地而后生!亏你想得出来!人家那儿不还有现成的一个可心的替补吗?你把自己置了死地,人家不给你生的机会,你不还是死得扎扎实实?样子还难看,还不如就让她去,至少死得壮烈,死得漂亮!
楚一帆凄楚地说,老方啊,事不临头不晓得痛,换了你,你会怎么样?
方博南说,我们家果果不是那种人,我犯这错误她也不能犯这错误。说到挑女人,你不如我。
方博南相当得意他对女人的鉴别能力。
虽然他偶尔也会觉得果果小事儿多,不够大方,不够优雅。
他愿意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哄着她玩儿,比如交给她家庭的经济大权,比如适当地发发傻逗逗她,果果是一个天真的人,方博南爱她的天真,也便努力地成全她的天真。
好容易劝得楚一帆暂时收了悲声,都十点多了,方博南起身回家的时候,楚一帆突然在他身后叹了一口气说,老方啊,我现在明白一件事,背叛者人背叛之。报应啊!
楚一帆的婚姻呈现一个胶着的痛苦状态,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爱陈丹彤而不舍得离还是因为不甘心,不想让陈丹彤太称心了所以不离,或是怕验证了报应之说而不离。
他自己根本不想去分析自己的心思。
他成了一只陷在笼子里的兽,方寸之地,全无出路。
方博南虽也替楚一帆心焦,到底是事不关己,痛不在自己身上,他的儿子正上幼儿园,学业的压力尚未逼近,房子也有了,因为夏漱石那笔钱的帮助,每月还贷的负担也不重,老婆也安分守己,把家给他料理得妥妥当当,这是他人生最幸福的时候。
工作稳定,生活安康,身体健康,婚姻牢固。五年已过,七年未满,于是他心安理得地发起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