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忽地觉得挺有趣,说哧你个大头鬼。
下午,哈果果出去办事,回来时发现她的那个字迹模糊的键盘被人换成了一个新的,小小巧巧,流线型的,敲打起来的声音清脆极了。
果果心情好起来,觉得钟鸣这个小孩子挺尊老的。
回到家,果果的心里又开始烦躁担忧,总觉得日子叫方家人扰得七零八落的。
忽地有人敲门,果果吓了一跳,家里没个男人,只有妇孺,万一是什么不速之客怎么办?
外头隐约传来声音,叫着说,果果别怕,是我。
果果一听,竟是方博南,觉得不可思议,这个时候他应该才到青岛找地方住下啊。
开得门来,果然是方博南。他铁青着脸,一进门就把行李重重扔到地上。连浩然小子飞扑过来叫爸爸,他也没理会。
果果吃惊非常,下意识地就检查方博南身上有没有受伤。脸上是没有,可万一受了内伤呢?
方博南挥手说,我没问题,有问题的是那个臭丫头!神经病,以后我再也不管她的破事了,给那个男人打死了我也不管。
一直到一大碗热汤面吃下肚,方博南才稍稍平静一点儿,说出了原委。
原来,方博南刚下火车,走出车站,迎面就看到来接站的方博雅,期期艾艾地说,大哥你来了,已经没什么事了,大原他向我道歉了,接我回家了,他说他会努力改正的。哥你吃了没?
方博南登时就大怒起来,在车站当着人来人往就叫,狗改得了吃屎吗?到现在你还相信那个不是东西的东西?
到此刻,方博南说着说着,心中的气又鼓胀起来,额角的青筋全暴起来,粗粗地喘着。果果看得心惊胆战的,安慰他说,暂时就只好这样了,回头我给小雅打个电话,万一再有变故叫她马上往我们这里打电话。
方博南说,告诉她,随她死不死,叫她下回别烦我。说着继续坐着生闷气。
却又听得方浩然小子哭唧唧地说,爸爸爸爸,没有礼物啊?方博南遂去安慰儿子了。
这一场风波算是暂时地平息下去了,果果心里却总是有一些不好的预感。万事就怕成瘾,某种程度上,家暴跟毒瘾差不多,要戒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儿。所以果果这两天倒比前些天更担忧起来,觉得自己这个家的头顶上悬了一把不知什么时候就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钟鸣很敏锐地发现了果果的郁郁不乐,偷空在茶水间里问她怎么了。果果便大致说了一说。钟鸣只呆看着她,他不晓得怎么去劝她。
坐回到座位上时,果果回过味来,想这个小孩子怎么注意起自己来了。
女人于这种事上是极敏感的。有意无意地抬眼间,果果总会触到钟鸣的目光,在撞上果果的眼光时,钟鸣也从不回避,一点儿也不像那碰一下便缩成一团的水母,他有点儿像一条鱼,自由自在地在自己的一片水域里游,突然地对一株珊瑚有了兴趣,小心翼翼地靠近。
那也不过是一点儿轻浅的注视,不猥琐也不深情,有点儿暖意,有点儿示好,有点儿年轻的无所顾忌。女人在这样的注视下身与心都会变得莫名地轻一轻。
慢慢地,果果也从众人的口中了解了钟鸣的一些事。
他是有女朋友的,据说是同学,本地人。二十五六的人,没有女朋友才叫奇怪吧。而且,钟鸣竟然也在这个城市一个不算差的地段买好了房子。自然是他家里出的钱,原来钟鸣家是南通法院的,还挺有办法。女朋友听说是一个娇小姐,家里的经济条件也挺好的。跟许多年轻人比起来,钟鸣算是极幸运的了,这种幸运使得他的神情里有一种平和,平和又使得他英俊起来,不过那英俊并不稳定,却耐得住看。果果心里也明白,自己也有那么一点儿不稳定的美,还有一点儿剩余的青春,在家里她尽可以放了开来,然而,在单位里,对着一个年轻的男人的那一点儿轻浅的注视,哈果果的内心最深处,起了一点儿挣扎的心,挣扎着想在这一点儿注视的面前,努力地保持自己那不再稳定的美丽与不太丰裕的青春。
入了冬,很快地又要到元旦了。果果走了点儿小运,她升了文案主管了,当然上头还有一个总管,更有经理那一层婆婆,可是好歹是升了,还小涨了一点儿工资,也不见得多多少,但难免惹得一帮人眼红。果果于是主动提出请大家吃饭,心想着哪怕倒贴了钱也要请得像模像样。于是大家提议去吃和食。
钟鸣第一个反对说,才不想吃日本菜,看着好,其实寡淡得很,而且吃不饱,不如吃火锅。
结果折中,决定去吃胖头鱼,湘系菜。
请客那天,果果用心打扮了一下,披了一头又柔又顺的长发,穿了新的毛衣,戴了方博南送的钻石耳钉,掩在长发里一点儿细碎的闪亮。不用看果果也能感觉钟鸣在看自己。
吃到一半时,果果出来上洗手间,正碰上也出来的钟鸣。钟鸣说,现在我成了你的直接下属了。
果果“哦”了一声,说别怕,我一点儿也不凶。完全是很真诚的哄小孩子的口气。
钟鸣有点儿意外,怔了一怔说,这里的菜挺贵的,你会贴不少钱的吧。
果果觉得他挺贴心的,像文火,暖暖地煨着人。她说不要紧的,大家高兴就好了。
果果开始觉得每天的上班是一种快活,那种大寂寞壳子里头的小热闹,隐秘的,没有说透的,千万别说透,说透了就破灭了,她明白这道理,难得的是他也明白。
说不上至情至性,也说不上厚颜无耻。
不过是一点儿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