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汉不容武松分说,给武松的是一步一棒的毒打。
张都监不容武松分说,给武松的是一口一声的咒骂。
知府不容武松分说,给武松的是雨点一般的批头竹片。
为什么不容分说?因为,无须分说。
因为你要说的,大家都知道。
大家都知道的事实,还要你说吗?
大家要你说的是:大家要你说的。
为什么对你又是打又是骂?
就是教导你明白这个道理。
就是让你说出大家要你说的。
那么,武松会明白这一点吗?
武松情知不是话头,只得屈招,说:“本月十五日一时见本官衙内许多银酒器皿,因而起意,至夜乘势窃取入己。”
这就对了。这才是大家要你说的。
这样说,大家才爱听。
什么叫情知不是话头呢?就是武松终于明白了。
当初一百杀威棒兀自不怕,今天却一打即招。不是今日武松不是往日武松,而是往日武松不知自己只是个武松,不是铜浇铁铸之身也。
并且,一百杀威棒,目的不过是杀威,而不是要命。
而且,规定得明明白白:就一百棒。
而今天,是没有定数的,一直打到你明白为止。
你不明白也可以,那就一直打到你死为止。
你是选择明白,还是选择死?
武松还算聪明,武松选择了明白。
知府道:“这厮正是见财起意,不必说了。且取枷来钉了监下!”
还是不必说。从头至尾,这件案子,都不必说。
牢子将过长枷,把武松枷了,押下死囚牢里监禁了。
杀了两个人,倒不会死,也不必关进死囚牢。
被诬陷偷了一二百两银子的赃物,反倒被关进了死囚牢。
这世界,太幽默。
金圣叹在这句下批道:“何至死囚牢里,糊涂可笑,今古一辙。”
这倒是金圣叹自己糊涂了。牢子实际上一点儿也不糊涂,他看得很明白:知府就是要让武松死。
牢子狱卒把武松押在大牢里,将他一双脚一双手都昼夜锁着,哪里容他些松宽。
张都监和知府都是识才的,他们知道武松是个大虫,是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
只是,他们爱才的方式有些特别:他们将武松的一双脚一双手都昼夜锁着。
他们给武松的待遇就是:长枷木杻,日夜不解。
他们就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对武松这样的人才的重视。
他们不会给武松一线生机。
但是,一线生机还是有的。
施恩,现在该是他知恩图报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