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是梁山好汉也会英雄老去,这些英雄大多数又都没有妻室后代,否则还可以生下小强盗,到老强盗廉颇老矣时,小强盗接班,养活老强盗。
所以,即使从养老的角度说,做强盗也只能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花了大价钱,见了名妓李师师
于是,宋江要招安。招安就是退而求其次:不求推翻现政权,自己做主人,只求在现政府中获得一些地位与承认,从而为这帮杀人放火的兄弟们谋一个前程,找一个安身立命之地。
借用犯罪学上“洗钱”的概念,招安就是“洗人”,使强盗变为合法的人。
“要做官,杀人放火受招安”,这是宋人的俗语(“若要官,杀人放火受招安”语出宋代庄绰《鸡肋编》),它说明了“洗人”的过程:杀人放火(做强盗——实际上是积累资本,如同洗钱之前的非法聚财)——招安——做官。从强盗变为官,中间的必要环节就是招安,经过招安这一环节,强盗的污垢洗去了,就可以变成官了。
当然,宋江的招安思想里,还有一层幻想:那就是进入体制以后通过自身的力量改变体制现状,清除小人。这是由体制外的反贪官变为体制内的反贪官。
他对大家说:“今皇上至圣至明,只被奸臣闭塞,暂时昏昧,有日云开见日,知我等替天行道,不扰良民,赦罪招安,同心报国,青史留名,有何不美!因此只愿早早招安,别无他意。”
但是,结果呢?“当日饮酒,终不畅怀。席散,各回本寨。”
大家不高兴。
看来,宋江要招安,还有一段路要走。
这段路实际上分两个阶段:
第一,内部统一思想——大家愿意招安。
第二,外部做好工作——朝廷同意招安。
而这两点,条件都还不成熟。
宋江原来的想法,当然是先做好内部工作,但是,重阳节这一幕让他明白,还急不得。连吴用都没有站出来支持他。
但是,宋江明白,现在梁山上的兄弟组成,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来自朝廷的降将,和来自官场的官吏,以及地主、财主、地方名流占到了一半。问题还不在于数量而在于分量:无论在天罡星中,还是在地煞星中,来自朝廷的降将都占据了较前的名次,成了梁山的实际掌控者。他们一般较有文化,较有见识,较有眼界,所以,他们自然而然就有了话语权。
而其他文化水平较低的群体,原先社会地位较低的群体,实际上,最终是被形势裹挟的。形势一变,他们会随之而来。
宋江当然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决定干脆跳过内部问题,去创造形势——创造出一种招安的外部形势。
做内部工作,他利用重阳节。
做外部工作,他利用元宵节。
他要在元宵节这一天去东京看灯。哪里是看灯?是看机会。
重阳节做兄弟们的工作,他写了一首词。
元宵节做皇帝的工作,他也写了一首词。
到了东京,花了大价钱,见了名妓李师师。为什么要见李师师?倒不是为了风流,而是李师师此时正和当今皇上打得火热,宋江要借李师师的枕头,向皇上吹吹风。
在李师师家,宋江乘着酒兴,索纸笔,磨墨浓,蘸笔饱,拂开花笺,写下一首乐府词:
天南地北,问乾坤何处可容狂客?借得山东烟水寨,来买凤城春色。翠袖围香,绛绡笼雪,一笑千金值。神仙体态,薄幸如何消得?
想芦叶滩头,蓼花汀畔,皓月空凝碧。六六雁行连八九,只等金鸡消息。义胆包天,忠肝盖地,四海无人识。离愁万种,醉乡一夜头白。
显然,宋江通篇都在暗示自己的忠肝义胆,以及不被朝廷赏识的苦闷。正在这时,有人来报,皇帝来了。宋江胆大包天,不仅没有赶紧溜走,反而和柴进、燕青躲在暗处观察,甚至要闯出来,当时就要皇帝一封诏书。三人在黑影里商量,门外的李逵闹将起来,结果是不仅吓得宋江和柴进、戴宗先赶出城,连本来要到李师师处一夜风流的徽宗皇帝也惊得一道烟走了。
这次行动以失败而告结束。
李逵的行动让宋江认识到,内部问题不解决,还真的不行。
没条件,谁投降啊!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次李逵元夜闹东京,以及他接下来的大闹寿张县,倒真的惊动了朝廷。朝廷还真的就派了殿前太尉陈宗善来招安了。这真让宋江喜出望外。
但是,这次招安又失败了。
原因有二:
第一,梁山这边反对招安的人太多。李逵、三阮等不用说了,关键人物吴用就暗中反对,并且暗中做了手脚。连朝廷降将都不看好这次招安,都有疑虑。
第二,朝廷那边执掌大权的蔡京、高俅反对招安。朝廷的诏书,一句安慰之言都没有,一点好处也没有,反而是严词斥责,威吓逼迫。最后是阮小七偷喝了御酒,李逵扯碎了诏书。刘唐、鲁智深、武松、史进、穆弘等人一齐发作,四下大小头领,一大半闹将起来,宋江见不是事,赶紧与卢俊义等护送钦差过渡口。
要梁山这一帮豪杰无条件投降,朝廷不了解梁山,也不了解自己。
在此之前,吴用就很冷静地对宋江说:“论吴某的意,这番必然招安不成;纵使招安,也看得俺们如草芥。等这厮引将大军来到,教他着些毒手,杀得他人亡马倒,梦里也怕,那时方受招安,才有些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