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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红艳沙尘02(第5页)

大禄来得突然,去得更是突然。所幸其子翁归靡单纯忠厚,只认为父亲是病情突发而死,并没有因此而为难昆莫,旋即出城命大军回去属地,自己只带了少数侍卫留在赤谷,协办父亲丧事。

刘解忧态度从容,应答得体,极有大国公主风范,当即令昆莫及群臣刮目相看。军须靡听说她不愿意居住在城外刘细君修建的庐舍中,便命人在昆莫大帐后安排了一座最大的毡房给她。

到达赤谷一个月后,刘解忧便与军须靡举行了盛大的婚礼,被正式立为昆莫的右夫人。她一直在不停地忙碌,忙着安置各种事宜,又过了一个月后才抽出空来,由王宫女官支谦引领,到刘细君的坟茔前拜祭。

刘细君被埋葬在伊塞克湖[1]边一块坦**如砥的草地上。伊塞克湖是西域最大的高山湖泊,周千余里,东西长,南北狭,四面环山。湖中的水都是由高山冰雪融化而成,幽绿可爱,清澈透明,像一面天然的大镜子。皑皑雪峰从无边无际的碧蓝湖面升起,湛蓝得发黑的天空、絮状的白云、翠绿的云松一一倒映在湖中,构成了一幅绝美的山水图画,使人感到如临仙境。最奇特的是,这座湖泊虽然坐落在终年积雪的天山峻岭之中,地处高寒,却是终年不结冰,与周围积雪的峰峦形成鲜明对照,因此享有“热湖”之称。只是湖水微咸,不能饮用和灌溉。大风起时,洪涛浩瀚,水浪翻滚不息,往往有龙鱼和水怪涌出,因而湖中鱼虾虽多,却没有人敢捕猎,生怕触怒水中的神灵。

乌孙国人认为灵魂不死,今生和来世是同样重要,因而重视丧葬。刘细君以乌孙昆莫右夫人身份病故,按照习俗,后事颇为隆重。与中原流行堆土起坟茔不同的是,这里的陵墓称做库尔干,外面看起来是一座圆形帐篷一样的圆顶房屋,门两边各立有一座高及房屋的圆柱,均用石头和泥巴砌成。屋顶绘有壁画,有手拿长矛骑着马的武士,有别致的树木花草等。房屋中间则放着石椁,椁首朝东,表示敬慕太阳升起,刘细君就安葬在里面。按照中原习俗,石棺旁还立了一块石碑,刻着“细君公主之墓”六个汉字,是昆莫请公主属官公主丞宝典所书。

刘解忧很是惊异,问道:“细君姊姊的封号是江都公主,为何要刻上‘细君公主’?”刘细君的侍卫长魏超忙上前答道:“细君公主因为江都封国已削,不怎么喜欢江都公主这个封号,所以臣等一直称呼她为细君公主。”

刘解忧见他神色甚是诡秘,道:“有话不妨直说。”魏超道:“请公主借一步说话。”

刘解忧先是一愣,随即走出陵屋,有意无意地走到伊塞克湖边,离得众侍从远些,这才道:“你说。”魏超犹豫半晌,最终还是说了出来,道:“细君公主死得十分可疑。”

刘解忧心中暗惊,表面却故作镇定,问道:“你为何这样说?”魏超道:“当日长安来了使者,向细君公主来宣读皇上诏书,细君公主当场晕了过去。大夫诊治后并无大碍,说公主只是身子弱,修养几天就好了。可昆莫和左夫人来庐舍探望后,公主当晚就死了。”

刘解忧道:“你怀疑是左夫人害死了细君公主么?为何不禀报昆莫?”魏超道:“臣是侍卫长,怎敢越权上报昆莫?臣只将疑问禀告了公主丞,可公主丞君说昆莫极为宠爱左夫人,如果没有真凭实据,贸然提出疑问只会引祸上身。若是奏报天子,则显得是我等失职,回国后必然要被皇上下诏处死,所以不准臣张扬。臣即将启程返回汉地,自思若不将实情告诉解忧公主,怕是那暗害细君公主的人还要继续对公主你下手。”

刘解忧道:“好,我知道了。多谢你。”又问道:“这件事,除了宝典外,你可有再对旁人提过?”魏超道:“没有。”刘解忧道:“那好,你依然不能张扬,也不要告诉宝典。”魏超道:“遵命。”

回来王宫后,刘解忧又召来侍奉过刘细君的宫女、侍卫等,详细盘问刘细君病死的经过,情形均跟魏超所报相同。这些人虽然不敢如魏超那般明说,但脸上的表情也分明是怀疑刘细君死得不明不白。

如此调查了数日,刘解忧心中有数后,这才派人召来公主丞宝典,道:“我来这里后,听到不少人说公主丞君极是能干,跟昆莫和左夫人都相处得很好。”宝典忙道:“那不过是臣分内之事。细君公主已死,臣目下已经不是公主丞了,还是请公主直接称呼臣的名字。”

刘解忧道:“昨晚我在梦里见到了细君公主,她告诉我说,她死得冤枉,死不瞑目,让我替她昭雪。宝君,我不想瞒你,我跟细君公主同在茂陵长大,有姊妹之谊,她托付给我的事,我是一定要做的。”宝典吓了一跳,忙道:“那不过是个梦,公主怎能当真?细君公主当众昏倒后即一病不起,皇上的使者可以作证。”刘解忧道:“我正要将这个奇怪的梦禀告皇上,既然你提到使者,我也可以顺便在奏章中问他一下。”

刘解忧道:“你自己想要活命,就任凭细君公主冤死么?”宝典道:“是,是臣的不对。可就算查出是谁害死了细君公主,那又能怎样?解忧公主来了乌孙也有一个月了,昆莫才来过公主这里几回?他的心思全在匈奴公主身上,就算他知道了是奇仙公主害死了细君公主,也绝不会拿她怎样的,况且她还是未来昆莫的母亲。就算退一万步说,昆莫肯处罚奇仙公主,可他会因此而亲近我们大汉么?臣很怀疑这一点。以昆莫对奇仙公主的感情,只会更加恨我们,恨我们逼迫他处罚了他最心爱的左夫人。”

刘解忧一时无语,只挥手斥他出去,好半晌才问道:“冯嫽,你怎么看这件事?”冯嫽道:“宝典这人虽然自私可恶,但他的顾虑确实有道理。如果真是奇仙公主下毒害死了细君公主,我们出面揭破此事,就等于是跟昆莫撕破脸皮。”刘解忧道:“如此,这件事只能忍,不能扬了。”心中虽然不平,却也无可奈何。

闷闷出来营帐,正见到左夫人奇仙带着儿子泥靡和刘细君的女儿少夫在草坪上玩耍,不禁心中一动,心道:“奇仙公主性格开朗,活泼可爱,她所生的儿子是昆莫长子,将来必然要被立为太子。细君姊姊多愁善感,不得昆莫欢心,一个月不过才与军须靡见一次面,所生少夫也只是个女儿,又拿什么与奇仙相抗呢?既然如此,奇仙为何还要平白冒着失宠的危险毒杀细君姊姊呢?她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啊。”正沉思间,忽见奇仙朝自己招手,忙走了过去。

奇仙道:“右夫人,少夫的手划伤了,我得带她去巴克斯[1]那里看看,正好你来了,你帮我送泥靡去他父亲那里。”刘解忧微一迟疑,道:“好。”奇仙遂命侍女抱了少夫,往坡下毡房去了。

刘解忧转过身来,还不到两岁的小泥靡正坐在草丛中,瞪大两只月亮般澄澈的淡蓝色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一时心中很是感慨:也许奇仙能够装出对少夫好的样子,但放心将儿子交给情敌加政敌的她看管,这是决计伪装不出来的。当即上前帮泥靡扶正小圆皮帽子,亲自抱他来到昆莫大帐。

昆莫军须靡正与堂兄翁归靡商议事情,乌孙相特则克、右大将阿泰等人也在一旁。原来翁归靡有意将前昆莫猎骄靡划给父亲大禄一部的土地归还给现任昆莫,如此一来,乌孙就能够重新成为一个完整的国家。军须靡极是高兴,当即封翁归靡为岑陬,正是他本人继任昆莫前的封号,见到刘解忧抱着泥靡进来,更觉开心,招手叫道:“右夫人,快过来坐下,跟我一起喝一杯庆贺。”

刘解忧听见招呼,抱着泥靡过来坐下。军须靡亲自握起酒勺,从叵罗中舀了一杯酒递给她。

刘解忧道:“多谢昆莫。”正要举杯饮下,却被什么扯住了手臂,低头一看,竟是小泥靡攀住了她衣袖,“呀呀”叫个不停。

众人见状,无不大笑。军须靡笑道:“我的宝贝儿子也要喝酒呢。喝酒好,喝酒的男子才能快些长大。”刘解忧也觉得好笑,柔声道:“别急,我来喂你。”

正举杯凑近泥靡嘴唇,忽听到军须靡一声闷叫,捧腹仰天倒了下去。侍立一旁的冯嫽极是机警,抢上来夺过刘解忧手中的金酒杯,丢到地上。红褐色的葡萄酒流了出来,“滋滋”冒出细小的泡沫来。再看军须靡,已是脸色发青,抽搐不止。

帐中忽起惊变,群臣尽皆愣住。右大将阿泰到底是军人,比文臣反应要敏捷,急忙起身出帐,一面派人去请巫医,一面召集卫士封锁王宫,即十二座毡房,不准任何人离开。

刘解忧将泥靡交给冯嫽,上前抱住军须靡,叫道:“昆莫!昆莫!”军须靡却不应她,只叫道:“堂兄……翁……翁……”

翁归靡早惊得目瞪口呆,被乌孙国相特则克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急忙凑过来跪下,道:“臣翁归靡在这里。”军须靡道:“暂时由你……你继承昆莫之位,直到……泥靡长大……”

翁归靡一呆,随即胡乱摆手道:“不,臣不能……”军须靡忽然挺起身子,紧紧抓住了他的手,道:“你……就是新昆莫……但将来要传回给我儿子,答应我……你对着太阳发誓……”翁归靡道:“我……”不及说完后面的话,军须靡的手已经松了开去,瘫倒在刘解忧怀中,歪头死去。

翁归靡慌乱万分,只茫然叫道:“昆莫!昆莫!”

乌孙相特则克忙上前扶起翁归靡,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昆莫,请你节哀。”翁归靡道:“不,我不能……”特则克道:“我们这么多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军须靡昆莫临死前将昆莫的位子传给了你,等到泥靡王子长大成人,再传回给他。”

翁归靡道:“可是我……”特则克坚决地道:“不要再推辞了。眼下有许多事要处理,最要紧的当然是要追查害死前昆莫的凶手。请昆莫立即即位,好出面主持大事。”不由分说地将翁归靡推到宝座上坐下,率领群臣站到前面,一齐鞠躬道:“恭贺新昆莫即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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