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问道:“你说的这个‘走近’,距离大概有多少,五十米?”见铁蛋摇头,黑子又问,“四十米?”铁蛋又摇头,黑子眉头一蹙,“不会是三十米吧?”
蹲在旁边的一个武工队队员应道:“差不多,看情况吧,有时候更近,一般也就是二三十米的距离。”
二三十米的伏击,那跟拼刺刀有什么区别?林逸飞等人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觑。黑子又问道:“如果在你们的伏击距离之外,被小鬼子发现了,怎么办?”
铁蛋挠着头,难为情地笑了:“跑呗,小鬼子的枪好,能打着俺们,可俺们打不着人家呀!除了跑,还能咋办?总不能傻在那里等死吧。”
周围的几个武工队队员也都笑了起来。望着眼前这群小伙子,林逸飞一阵心酸,又一阵心痛,父亲曾斥巨资为保安团购置了枪械,可他们竟然拿着好枪不办人事,就那么把滨城卖给了日本人,如今,那些汉奸竟然拿着父亲和乡亲们购置的枪械为日本人卖命。再看看眼前的这些武工队队员,他们手里拿着这么破烂的装备,依然在和小鬼子拼命,相比之下,二杠子啊二杠子,你真是羞煞先人哪!
狗子来到武工队队员们的面前,很大方地递上了自己的枪,说道:“来,用我的,你们也开两枪。”
几个队员羞涩地搓着手,直往后躲:“不行不行,太糟蹋子弹了,不行不行。”
大伙正说着话,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一条大船。林逸飞觉得那船上的标志有些古怪:桅杆上挂着一面黑色的大帆,船头还竖着一面黑色的大旗。大黄也看到了,他向周围的人询问:“哎,那是条什么船啊?”
几个渔民站起身朝海面上望了几眼,又重新坐下来,轻描淡写地应道:“哦,没事,是‘海蛎子’他们的船。”
几个人都点点头。林逸飞突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顿时紧张了起来:“海蛎子,哪个海蛎子?”
几个渔民都笑了,笑得很从容:“还有哪个海蛎子,扁担岛的呗。”
海匪!林逸飞霍地拔出手枪,大黄几个也都掏出了各自的枪械,一个个紧张地望向海面,如临大敌。可那些渔民和武工队队员却依旧坐在那里闲谈,根本不像有事的样子。林逸飞不禁愕然:“你们……你们不要躲一躲吗?”
渔民们有些莫名其妙:“躲?躲谁啊?干吗要躲?”
狗子指了指海面,一脸的焦虑:“那可是海蛎子啊!”
几个渔民互相看了两眼,齐声问道:“海蛎子咋了?”
“他们是海匪啊!”狗子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他们一下。
几个渔民众口一声地反问道:“海匪咋了?”
这是林逸飞遇到的最淡定的渔民了,面对悍匪竟然如此处乱不惊。他疑惑地问道:“你们就不怕他们上岛?”
渔民们的回答让林逸飞一阵恍惚:“上岛就上岛呗,怕啥?”
林逸飞很紧张地再次提醒:“他们可是海匪!如果上了岛,他们……不会欺负你们?”
渔民们都笑了,而且笑得很得意。坐在一边的小灵儿开了口:“就凭他们?
他们也得敢哪。”
林逸飞彻底蒙了,那可都是杀人越货的海匪啊,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
渔民们告诉林逸飞等人,那些海匪也都是苦出身,被逼得没法子才干了这个营生。海匪只是打劫过往的商船,与当地渔民绝少发生龃龉。渔民与海匪彼此间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但要说都在海上谋生,海匪与渔民完全没有冲突也是不可能的。很多年前,偶尔也有海匪祸害渔民的事情发生,但庙岛的渔民也不是好欺负的,小灵儿的爹荀叔就曾经组织渔民对抗过海匪。
那一年,一艘渔船在海上遭遇海匪抢劫,因为反抗,船上的三名渔民被全部杀害。
噩耗传回庙岛,荀叔不顾海面上风高浪急,当即率领岛上的所有渔船出海寻仇。那天傍晚,他们终于发现了一艘海匪船。众渔船分工明确、通力合作,将那艘准备返航的海匪船团团围住。最终他们愣是顶着枪林弹雨,成功顶翻了那艘海匪船,船上的海匪也尽数葬身鱼腹。
事发后,当时的海匪头子亲自驾着一艘小船,登岛赔罪,自此后海匪就再也没敢袭扰渔民。如今岛上又有了武工队,虽然不是常驻,但是毕竟有几条枪在,海匪们就更不敢招惹渔民们了。
偶尔也会有海匪船靠上庙岛的码头,那肯定是扁担岛上没吃的了。由于官府的遏制和打压,有时海匪们无法登陆采购补给,每逢这样的境况,他们就会带着货物或者钱财,来庙岛跟渔民交换粮食和蔬菜。海匪偶尔也有手头紧的时候,渔民们倒也大方,可以给他们记账先赊着,但是下一次交易前必须结清,绝不赊欠第二次,账目结清后方可循环再赊。
所以在渔民们眼里,那些海匪根本算不上什么悍匪,他们只不过是另一群可怜的人,为生活所迫在海面上“乞讨”而已。
林逸飞等人完全听傻了,这些事情是他们之前完全没想到的。渔民们一句“土匪也是人”让大黄和黑子心里很是熨帖——身为响马,他俩觉得这话很公道。
众人回去的时候路过小码头,小灵儿悄悄指了指几个正在往船上搬货物的汉子:“喏,那些就是扁担岛的人。”
林逸飞忍不住想笑,海匪混到这种样子,也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