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飞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小勃朗宁和藤井的那支小撸子。他又何尝不是呢?只有弹夹里的那几颗子弹。林逸飞曾经向父亲讨过子弹,可父亲说那枪只是防身用的,那些子弹足够了。眼下想要练枪法,看来也只好去向福叔讨要子弹了。
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林逸飞问道:“狗子,咱们别院这里一共几个人,有几条枪?”
狗子如实做了禀报:原来这里一共有七个人,算上狗子是五个护院的家丁和两个厨子。前阵子狗子爹老阿福回来了,又带回了两个车夫一个厨子和两个林府的老仆,如今这里有十三个人。有枪的只有狗子和四个家丁,老阿福的身边好像还有一支短枪。
听狗子介绍完,林逸飞问道:“狗子,这个地方有日本人吗?”
“有啊,”狗子回应道,“听小风说,凤霞县城早就让日本人给占了,周围还盖了好多个炮楼,日本兵可多了。好像凤霞县这边日本兵来得比咱们滨城还早呢。”
林逸飞点点头。
狗子试探着问道:“少爷,你……你真的要跟着我们去杀日本人?”
林逸飞瞪了狗子一眼,并给他做了纠正:“什么叫我跟着你们?是你们跟着我。”
“哦。”狗子咧了咧嘴,又问道,“可是……可是我爹他能让你去吗?”
“哼,”林逸飞冷哼一声,“我爸已经不在了,我就是东家掌柜,这个家我说了算。我要给他们报仇,谁也别想拦着我。”
狗子琢磨了一会儿,点点头:“那倒也是。”又不无担心地说道,“不过,少爷,我还是觉得……觉得我爹他不会让你去干这些冒险的事儿。”
林逸飞叹了口气,其实他也是这么认为的。他突然想到刚才狗子提到的小风,问道:“哎,狗子,你刚才说起小风,他现在怎么样了?还在道观里吗?”
一提到小风,狗子咧着嘴说道:“那小子,整天东窜西窜的,一时也不消停,不过这阵子倒是在观里。最近山下闹日本人,老道爷怕小风下山会招惹是非,就把他锁在道观里了。前些天他还来过,我跟他说你可能要过来住,那小子高兴得直蹦高儿。”
林逸飞苦笑一声。
狗子凑过来说道:“少爷,咱们拉小风一起干吧,那小子一身本事,肯定能帮上咱们的大忙。”
“我也是这么想的。”林逸飞拍了拍狗子的肩膀,催促道,“快把枪收拾好,别折腾了,早点儿睡,咱们明天找他去。”
林逸飞出门的时候,狗子带着哭腔哀求道:“少爷,你要去打日本人的事儿可千万瞒着我爹,要不然,他……他非宰了我不可。”
林逸飞回头笑了笑,出来时顺手带上了房门。
他们刚才说的“老道爷”是谁?“小风”又是谁?说起来,这可是两个奇人。“老道爷”是上清观的老道长长风道人,“小风”就是长风道人的孙子。
长风道人一辈子没有婚娶,小风是长风道人哥哥的孙子。话说起来,那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
那一年,长风道人已经是上清观的道长了,那段时间,山下的镇子上突然涌来了成群结队讨饭的乞丐。老道长很好奇,凑近一访听,却发现这些人的口音耳熟得很,细问之下才知道,那些乞丐竟全都是他的老乡。
原来,长风道长在中原的故乡连着两年遭了重灾,饿死之人不计其数。
由于饿死的人太多,来不及掩埋,当地又暴发了大规模的传染性瘟疫。这让当地的灾情雪上加霜,一时间,病患无数、饿殍遍野,好多村子成了“无人村”。幸存的百姓为了活命,纷纷背离故土,以乞讨为生。
长风道长得知家乡遭灾心急如焚,回到道观后便带上了两个徒弟,连夜直奔中原。
老道长一去就是两个月,回来的时候,他们背回了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
正如道长担心的那样,他老家的村子也遭了灾,他赶回去的时候,整个村子已经没剩下几口人了,哥哥嫂子已经撒手人寰,侄子和侄媳妇也已病入膏肓,但一息尚存。小两口在临终前,将这个孩子托付给了长风道人。
瘟疫还在蔓延,长风道人不敢久留,草草掩埋了亲人的尸骨,便准备带着孩子返回凤霞县。可就在这时,政府为了防止疫情扩散,竟然封锁了整个受灾地区,任由当地灾民自生自灭。没办法,长风道人和两个徒弟背上孩子,攀险山、登绝壁,避开了官兵的封锁,才辗转回到了凤霞县。
这个大难不死的孩子,成了长风道长家中唯一的血脉传承,也成了老道长和上清观所有人的掌中宝、心头肉。也正是由于大伙儿的娇纵,这个孩子顽劣成性,道观里的道士背后都叫他“鬼见愁”。
为了让这个小子强筋壮骨,老道长自幼便传授他武功。这小子虽顽皮,却是个出奇机灵的主儿,学起武功来悟性极高,小小年纪便得了爷爷的一身真传,才几年工夫,飞檐走壁蹿墙越梁全都不在话下。
有了这身功夫,老道长管教起他来就更难了。
这孩子的身架像极了老道人,身形瘦削,却绝非骨瘦如柴的“搓衣板”,衣裳一脱,一身精壮的肌肉羡煞众人。这孩子还有一奇,明明是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却天生一张俊俏脸蛋,柳眉凤眼,唇红齿白,长相跟戏台子上的俊美小生都有一拼。
第一次见到这孩子,大多数人会被他的长相蒙骗,以为他会是个性格内向的腼腆主儿。但若细看,他那双滴溜乱转的眼睛就会将他彻底出卖。不知什么原因,长风道人一直没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后来,经常来道观的人见那孩子总是穿着一身道袍,颇有几分长风道长的风采,于是都戏称他叫“小长风”,一来二去,这孩子就有了“小风”这个名字。
道观里只有小风一个孩子,有一年秋天,滨城大掌柜林敬轩到道观小住还带来了自己的两个儿子林逸鹏和林逸飞,这可把小风高兴坏了。
小风比大哥哥林逸鹏小七岁,却只比小哥哥林逸飞小两岁,所以他跟林逸飞更亲近。小风知道玩伴来之不易,于是每时每刻都跟在小哥哥林逸飞的身后,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并且言听计从。小风突然变得如此乖巧,连长风道长都觉得奇怪。
几天的游玩结束,林逸飞要随父亲回滨城了。小风拽着林逸飞就不松开了,瘪着小脸央求:“小哥哥,你别走,你在这陪我玩儿吧,你说什么我都听。”
搞得林逸飞也眼泪汪汪的,其实,他也舍不得这个小弟弟。
眼看着林逸飞跟着大人们离开了,小风委屈地扑进爷爷的怀里,放声大哭:“爷啊,我这么听话,小哥哥干啥就不要我了?”
长风道人一边摸着孙儿的小脑袋,一边心疼地哄劝:“乖孙儿不哭,小哥哥还会回来的,只要你听话,他很快就回来了。”
从那以后,每年的春秋两季,林逸飞都会跟着父亲到上清观,来看望这个小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