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中秋节已过,连绵的秋雨飘忽在阵地的上空,萧瑟的秋风给坚守在阵地里的士兵们带去了一阵阵的冷意。上海近郊临江靠海,河浜交叉纵横,地下水位较高,壕沟掘下不到一公尺,水就涌了上来,没法排除。来自南国的三湘子弟,许多人还都只穿着单衣短裤,双脚泡在水里往往一泡就是好几个小时,甚至几个昼夜,他们满身沾着泥浆。白天,日军不断出动飞机侦察,三架一组,五架一队,发现目标就俯冲扫射投弹。战地上没有防空武器,为了不暴露目标,白天不能烧火,往往总是吃不上饭,也喝不上水。到天黑以后,敌人的空袭和炮击较稀疏后,才能煮饭,但必须把火光遮蔽,不然夜间巡逻的敌机一见到火光就是一阵轰炸,偶有不慎,就会遭到伤亡。有时候可以吃上后方送到前线的饭,然而,战士们连日浴血奋战,早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湘军第16师在上海郊外的黄渡镇一带防御了一个多月,战斗了一个多月,敌军不知向他们的阵地发动了多少次进攻,都被坚守阵地的将士们一一击退。
为了报效祖国,誓与阵地共存亡,该师在淞沪战场上还执行连坐法,即凡在阵地战中,从师长到战士,谁后退就枪决谁。这对于整肃军纪和加强部队的战斗力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促使军队齐心协力,坚决抵抗,誓死保卫阵地。
有一次,敌人用15辆坦克开路,成群的步兵紧随其后向他们阵地进攻。当坦克车迫近时,一些战士将事先捆好的集束手榴弹(每捆12枚),抢着滚到敌坦克车下进行爆破,三辆坦克被当场炸毁,可是有八位战士为此献出生命。敌人被击退后,又增援猛攻,双方短兵相接。虽然第16师的战士们武器较差,但他们都是经过十余年训练的精壮战士,作战都很沉着勇猛。当敌人距离较远时,为了节省子弹,不轻易射击,待敌人靠近时,他们冲出战壕,与敌人拼刺刀,进行肉搏战。其中有一个连,连长叫覃振铭,他身先士卒,在他的带领下,官兵上下一心,团结一致,经过三个小时的血战,最后终于以血的代价换取了胜利。
10月1日,刘行保卫战的最后一战到来了。第15师为保卫刘行镇与敌展开了空前惨烈的生死拼搏。这天拂晓,已攻入刘行北部的日军向刘行南侧的第15师90团阵地猛攻,阵地被突破,形势十分危急。第15师在第57师的协同下,迅速组织反击,拼死夺回阵地。上午10时许,敌军再次发起进攻,刘行镇被敌侵入。第15师血战十多个小时,伤亡惨烈,但是官兵们却越战越勇,他们杀声震天,手持刺刀,杀向侵入刘行的敌人。第15师击退日军20多辆坦克的进攻,在刘行坚守了二十八天,与敌进行了数十次的肉搏,打退敌人十多次的进攻,他们战斗的悲壮给日军以巨大的震慑。
第16师于10月1日,撤至西塘桥后,进入陆家桥至陈家行一线阵地固守,为保卫陈家行、阻击日军南渡蕴藻浜而展开一场血战。10月上旬,第16师和友邻部队在这一带日以继夜地阻击日军南下。10月3日,第46旅勇猛出击,将浜北沈宅、朱宅日军予以驱逐,敌军二度反击,均被打退。次日,日机对第46旅第一线阵地进行狂轰滥炸,第48旅官兵冒着炽烈的火光奋勇前进,增援陈家行右翼和南岸的阵地。
6日上午,日军攻占石驳岸,向浜南扩张之时,第16师96团冒着日军猛烈的炮火进行反击,当天中午,以五个步兵连、两个机枪连从陈家行前出丁家桥,会同第8师44团击退石驳岸西北之敌,战至当晚8时,终于将蕴藻浜南岸之敌击回北岸。第二天,一场更大的血战又开始了……
湘军第16师,在淞沪作战中坚持战斗,寸步不让,他们奋力拼搏,空前壮烈。敌军以一个师团7000余人的兵力,加上飞机、坦克和舰艇炮火配合向他们发起攻击,但该师官兵坚守阵地,一次次地击退敌人,这是敌人意想不到的。
在以后的近二十天中,第16师先后参加了蕴藻浜、走马塘中间地带激战,南翔以东反击战和大场以北的阻击战。
战争是残酷的,但是我们的将士明知战场危险,也没有丝毫畏惧,当祖国需要的时候,当中华民族遇到外敌入侵的时候,他们都能够挺身而出,共赴国难,“宁为战死鬼,不作亡国奴”。一个战士在家书中写道:“我生逢其时,死得其所,死亦安矣”,表达了他为国捐躯的决心。
◎川军参战
淞沪会战的枪声,把川军也吸引过来了。第二十军是四川军队中最早参加抗战的部队,军长杨森电陈蒋介石请缨杀敌,蒋复电嘉许,令其率部开赴上海。
川军,人称“双枪将”,士兵们往往佩带一支步枪,一支烟枪。长期的内战,使川军名声不佳。而在民族危亡时刻,川军将士在极其仓促、缺乏演练、装备简陋、军费不足的情况下,义无反顾地奔赴战场,英勇杀敌,尽显热血男儿本色。
在开赴上海前,第二十军按中央规定进行了整编,由三个师缩编为两个师,为杨汉域的第133师,辖周翰熙的第397旅和刘席函的第399旅;杨汉忠的第134师,辖罗润德的第401旅,杨干才的第402旅。
部队从9月初分别从黔西和安顺出发,一路上几乎每日翻山越岭,前进百余里。他们先在贵阳集中,贵阳各界民众为他们举行了隆重的欢送大会。
杨森军长对部队训话说:“我们过去打内战,对不起国家民族,是极其耻辱的。今天的抗日战争是保土卫国,流血牺牲,这是我们军人应尽的天职,我们川军绝不能辜负父老乡亲的期望,要洒尽热血,为国争光。”
全军由浦口渡过长江,从南京乘列车疾驰上海。10月8日,抵达嘉定南翔,迅即进入淞沪主战场蕴藻浜沿岸一带阵地。(6)这时,以大场为中心的淞沪会战的新**正揭开战幕。
川军到达阵地后,便在南翔车站附近一号桥后的一个院子里设立了军指挥部,10月9日,川军第二十军编入第十九集团军第六军团战斗序列,受第十九集团军总司令薛岳指挥,负责大场以北、蕴藻浜沿岸的桥亭宅、顿悟寺、陈家行一线的防守,右翼与大场王敬久军、左翼与阮肇昌的第六十九军衔接。
第二十军的防线,原为第32师王修身负责。当第二十军接防之时,正值日军实行所谓“第三次增援,第四次总进攻”之际,数万名敌军以桥亭宅、顿悟寺至陈家行一线为攻击重点,采取中央突破的战术。第32师阵地失守。正在这个节骨眼上,第二十军奉命增援,第133、第134师接替了该段防线,可谓重任在肩。
10月15日黄昏,天空下起了秋日里少见的瓢泼大雨,第134师第402旅旅长杨干才接到命令:派兵一团于夜间向敌反攻,收复友军失地桥亭宅、顿悟寺阵地。杨即令第804团团长向文彬执行任务。
向文彬团长接受任务后,即率团进入攻击准备状态。向文彬带领营连长,冒着大雨侦察地形,他紧锁眉头,在心中把作战部署重新温习一遍,在兵力分配上,804团实际上只有两个营,以两个营的兵力去对付装备精良的日军,其难度可想而知。向文彬决定采取纵深配置、两个营交替作战的方法,再加上死拼!雨雾中的秋夜来得更早。入夜后,他将手臂一挥:“开始出击。”话音未落,向文彬已经跳出战壕,向敌军阵地冲去。战士紧随其后奋勇冲杀。这时,日军以比雨点更密集的枪炮疯狂扫射。不少士兵倒下了,鲜血飞溅。但官兵们前赴后继,冲锋的锐气丝毫不减。有一个排冲到敌军阵地前时,竟只剩下一名战士,那名战士毫不犹豫地拔出刺刀,跳进敌军战壕,连续与四五个日本鬼子英勇搏杀,最后拉响手榴弹与蜂拥围上的敌军同归于尽。
向文彬深知,武器相当低劣的川军要想战胜日军,唯有舍命逼近敌人,靠肉搏拼杀出一条血路。
日军见短兵相接不能占上风,便尽量脱离与川军的接触,利用装备精良的优势,集中火炮向川军阵地猛烈轰击。无数颗炮弹呼啸而至,火光冲天。同时,日军又出动一架接一架的飞机轮番轰炸,阵地前尘土飞扬,硝烟弥漫。向文彬脚部受伤仍继续指挥战斗。
日军想用密集的炮火夺回阵地,但是他们失算了。向团战士毫不退让,在向文彬的指挥下,两营交替出击,越战越勇。有的士兵被弹片炸飞了腿、胳膊,一边流着血,一边匍匐着在地上继续还击。用来作为工事的沙包早已经被炸平,活着的人就将身旁的战友尸体垒起来做掩体,有的官兵身受重伤,就请战友为自己绑上手榴弹,集结最后一丝力气,大喊着冲向敌群。
夜,一点点地隐去,迎来10月17日的凌晨,喧嚣了整整二十多个小时的战场终于沉寂了下来。向文彬清点全团人数,营长只剩一位,连长全部牺牲,排长只剩四位,士兵尚存120人。向文彬终于拨通了旅部的电话:“阵地收复了!”(7)
按杨干才旅长原来计划,等该团完成任务后,由李麟昭803团接防,804团休整。这时他又改变主意,仍由这个团继续防守,并将所剩官兵编成一个连,由营长彭焕文指挥,连夜修复工事,固守待援。
向文彬的804团是第二十军中最先参战的部队,且单独执行任务,完成较好。阵地收复后,蒋介石亲自打电话给向文彬,将其提升为少将,奖金6000元。次日又来电正式嘉奖,并对川军的勇敢作战精神大加褒扬。
向文彬收复桥亭宅、顿悟寺阵地后,林相侯的802团进入蕴藻浜阵地,掩护我右翼部队。第二天,日军一部分与向文彬团相持,另外敌集中兵力,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向林相侯团阵地猛攻。双方激战一天,日军多次进攻均被击退。林团长身先士卒,始终在第一线与敌搏斗,最后饮弹殉国。全团伤亡很大,只剩下200余人,编为一营,由营长胡国屏率领。
为了守住阵地,801团又冲上去了,接着第133师第397和第399旅也先后投入了战斗。他们在战场上一连激战了七昼夜,使日军未能前进一步。虽然他们伤亡很大,但官兵出于民族义愤,且有向文彬做榜样,越战越勇,越战越强,阻遏了敌人的一次次进攻,使阵地坚如磐石,固若金汤。
从10月10日至16日,第二十军对日军连续展开了五次血战,阵地五进五出,得而复失,反复争夺。川军健儿以血肉之躯,进行着顽强的战斗。
后来,杨森的第二十军撤离阵地,到南京休整。蒋介石召见杨森说:“你的部队这次在上海打得很好,第一批进口枪械到时,优先给你补充。”并发奖金3万元以示慰劳。随即命令第二十军到安徽休整,担负防守安庆的新任务。川军的参战,为挽救淞沪战局注入了新的精锐力量,也是给予了抗日民众一个新的希望,他们喋血疆场,屡挫凶顽,以自己勇猛的拼搏,赢得了“川军能战”的声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