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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1977年至1990年02(第1页)

第五章1977年至1990年02

忏悔在现实中悭缺,文学、文艺也便难以进行一厢情愿地创作。

试想,《一个死者对生者的访问》若是批判“文革”的话剧、电影,且奉献于几年前,那该是多么好!

我并非想否定它的价值。恰恰相反,它在当年的价值也是重要的。

因为,即使在“文革”结束多年以后,在中国的现实中,忏悔自觉仍是那么那么少。少到几近于无。若在文艺作品中予以倡导,非得借荒诞手法,凝聚大的理想主义心思,一厢情愿地进行悭缺现实依据的虚构不可……

美术界的情况

1980年后,美术界也“响动”不断。

先是,美术院校要求重新恢复真人体模特素描教学课程的诉求之声一经见报,引起了从官至民社会各阶层的热议。全中国正处于解放思想的时期,除少数人认为何必来真的,石膏人体模型也可替代外,绝大多数人表示理解。不久,经有关部门批准,果然恢复了。新闻尾音,只不过是关于这样一个问题的追踪报道——你愿意自己的女儿去做那样的**模特吗?不愿意的多,愿意的少。后者多为农家父母,意味着这么一种人间真相——只要社会允许,报酬相宜,贫穷人家的父母,是可以在保证不受侵害的前提之下,同意女儿以身体作为正当的谋生“物资”的;而被采访的他们的女儿,亦持此种态度。

又不久,有美术理论学者出版了《**艺术论》一书,作者是我朋友,书有学术价值,当年获学术类书籍奖,接连再版。

接着,有出版社出版了有关**美术的画集,销路甚好。所收多为西方**画经典,补以日韩两国**画——虽有波折,最终实现目的。

我曾获赠一册,赠我者言已脱销,是经社领导签字才从发行部门领出的保留书。

不久的不久,在书店见到了《当代**艺术摄影集》——仿佛是这样的集名,记不清了。大开本,精装,价格不菲。此前我已有了一册同样的西方的影集,从旧书摊上高价买的,幅幅皆著名摄影家的作品,所拍皆外国女明星,亦皆黑白照,美感异常。而国内那册摄影集,虽页页彩照,觉得不能相比,未买。

当年,有几幅画作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一、《1969年11月12日·开封》——画面上的刘少奇,仅胯部搭一条旧布,仰躺于旧**,骨瘦如柴,闭着双眼,蓬头垢面。环境是阴暗潮湿的房间。窗外的一方天空呈灰青色,显得冷寂。

二、以张志新之死为题材的画作。这样的画作我不止见过一幅,画名却都忘了。清楚地记得,其中一幅的张志新,仰天凝眸,不仅胸口有血,颈部也有。还清楚地记得,有一幅是闻立鹏先生的画作,同样仰躺的张志新似在沉睡,身穿白裙,身下的土地褐红色——似睡着了的女娲。那是大色块,强衬托,极浪漫的神话般的唯美画风。

三、《父亲》——这幅画太著名了,无须赘言。以上画作,都使我落过泪。

四、一幅知青题材的画作。画名也记不清了。似乎是“大有作为”,又似乎是“接受再教育”。所画是一名女知青与农民的婚礼,像结婚照。男方的年龄,看上去可做新娘的父亲了。她神情木讷,他幸福洋溢。

我也曾是知青,那幅画作当时使我五味杂陈。在我们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当年也有女知青嫁给“老战士”的。“老战士”们皆不老,平均年龄三十三四岁而已。若女知青是高中生,男女双方的年龄差距,在民间观念中是完全能接受的范围。并且,“老战士”们的文化程度不比知青低,某些人入伍前也是高中生。他们生活能力强,工资比知青高,大多数是好男人。更有形象好、性格好、有文艺细胞的人。所以在普遍的当年的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知青看来,若一名女知青愿意,她嫁给一名爱她的“老战士”,绝非什么悲哀之事,也是有必要表达祝贺的。

当年和后来我都听人讲过插队女知青嫁给当地农民之事。所嫁并非皆“老农”,却肯定是贫下中农。即使前边所提那幅油画中的农民,看上去实际年龄也并不老。我们都知道的,不少农民的相貌比实际年龄老些。

我当年也听到过对那幅画不以为然的看法,认为太不“典型”。不以为然者,包括不少曾经的知青。

我认为,首先要分清现实生活中“典型”一词的概念,它与文艺作品中“典型”一词的概念,表意有时一致,也有很多时候非但不一致,而且恰恰相反。在后种情况下,文艺作品中的“典型”,不代表多数,仅代表“那一个”。“那一个”的意义恰在于与众不同。倘分不清此点,冉·阿让、聂赫留朵夫、安娜·卡列尼娜、卡门等西方名著中的人物就会全都被评论所否定了。

西方人,即使普通的西方人,在看文艺作品中的人物时,非常明白自己只不过是在看“那一个”或“那些人”。

而绝大多数中国人,不但在看“那一个”“那些人”,同时也是在看与自己想象中的庞大群体相重合的“代表人物”。他们倒也不这么看古代题材,外国的小说、戏剧、电影或电视剧,却一向习惯于这么看中国现实题材的小说、戏剧、电影或电视剧——这种现象对于中国现实题材的文学和文艺的发展,无疑是不利的。

但我觉得,如今情况已发生改变。

相当长的时期以来,“知青”二字,在我这儿往往就成了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知青的另一种说法。也可以说在我这儿,后者是最有资格“代表”前者的——近四十八万人,都来自中国著名的大城市,代表性似乎顺理成章。

后来我逐渐意识到,那种不知不觉形成的重叠性思维,实在太自以为是了。相对于当年一千六七百万知青的庞大群体,四十八万才是多小的比例呀。故,对于人们认为我是所谓“知青文学”的代表性作家,内心便越来越觉得不敢当。并且认识到,反映插队知青生活的文学的、文艺的作品,才更具有“代表”性。我笔下所写的,不过是“那一些”而已,并且糅合了我对特殊年代的好青年之好品格、好心性的理想。

五、《心香》——此画作的画名我记忆牢固。画的是一棵秋末冬初田野里的大白菜,菜帮尽折,菜叶落地、糜烂枯萎,被菜虫啃噬得惨不忍睹。但,从它的菜心里,直挺挺地长出一茎菜花来,洁白的一束小花,纤尘不染。

此画在当年的画展上获奖,广受好评。

对于今天的年轻人,估计是难以理解的。也许会在心里嘀咕——如此一幅画便可获奖吗?当年获奖太容易了吧?

但在当年,据我所知,有人面对那幅画时潸然泪下——多是知识分子,不惟文艺界的;它感动了几乎各行各业的知识分子。

如果我指出——“文革”结束前的大多数中国知识分子的心路经历是“写不完的检查、认不完的罪”,今天的年轻人是否容易理解一点儿了呢?

它也不仅感动了知识分子,还使许多曾被划入政治另册的人大为动容。

那一茎菜花究竟寓意什么呢?

不同之人有共鸣——对党的忠实;爱国情怀;对家庭、爱情、友谊和事业的不泯守望;对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坚持;对一己人格的惜重……总之,是各类初心的借喻。

我当年也被感动了,因为我理解。

六、《晨读》——阳光明媚的清晨,一位容貌清秀的姑娘,黑发披肩,着白色连衣长裙,挎草绿色帆布学生书包,背倚一株大树的枝干在读某期《中国青年》;那显然是刚发行的一期。她旁边是报刊亭,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后的街头新事物,陈列着当年的几种主要报刊。

我很喜欢此画作,当年从杂志上剪下,压在我写字桌的玻璃板下很长时间。画上的姑娘不是大学生,此点显然。若是,画家会在她胸前添一枚校徽的。不是疏忽,是另有想法——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能考上大学的中国青年甚少。是不是大学生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是一个爱阅读的姑娘,而八十年代是中国的读书年代。我不认为此画是在为《中国青年》做广告。我认为不论她在看什么书或刊,都莫如看《中国青年》对头。因为对文化知识的追求,确乎是那一年代广大中国青年的主流追求,也是主流价值观。我喜欢那幅画,更因为它将我认为的人世间四种主要之美组合在了一起——静好的时光;心情静好、容貌也好的年轻女性;书与读。

静好的时光未必非是清晨。对于许多人来说,除睡眠以外的任何时光都可以是——但清晨代表开始,代表新的一天,代表一切新希冀和新计划、新行动。

好时光也不见得非得同时是静的时光。对于不少人,大快朵颐之时也是好得不得了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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