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紧张了!统战部长是我们杨校长的学生,那也不是什么秘密嘛!有一年我们开校庆,统战部长还出席讲话了呢!”
“别说统战部长了,说我和你们杨校长!我们关系怎么就不一般了?”
“反正……反正你们……不一般就是不一般,当我是傻子呀?我们同学都认为,杨校长她不但喜欢我,还偏向我。认为她偏向我的原因,就是因为和你的关系不一般。”
“她偏向过你吗?”李一泓诧异。
“也不能说一点儿不偏向。但我也是一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呀。爸,坦白坦“素素,你给我认真听着———学生,那就要以学为主,不许往脑子里装些和学习不相干的事。你一个高中生,懂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干什么?”李一泓皱眉,表情严肃得像庙里的关公。
“那不能说是杂七杂八的事,那是人际现象,高中也要突出人际……”
“胡说八道!我和你们杨校长的关系,那是很普通的关系!我怎么不知道我要当政协委员了?尤其这一件事,你不许跟任何人多说一个字。如果有人问你,你就这么回答———爸爸自己从没对我说过。记住没有?”
“记住了。”素素怯怯地答道,她快哭了。
李一泓又躺下,从枕下摸出一份报纸递给素素:“爸的眼镜忘在单位了,给爸读读第四版。”
“先读哪篇?”
“当然先读采访你们杨校长那一篇,采访我的有什么值得读的。”
素素抹了一下眼泪,开始读报:“狠抓教学质量,打造名校名牌———采访我市重点中学杨亦柳校长。本月某日,我有幸采访到了市重点中学的杨校长。她刚刚开完市政协常委会。杨校长兴奋地说,市重点中学高中部今年又有多名学生考上了全国重点大学,又有多名同学,在全省乃至全国的各项学习比赛活动中出类拔萃,名列前茅。她强调,市重点中学,提高了本市在全省各市中的知名度,已经成为本市耀眼的亮点。所以,市重点中学在本省各中学的重点地位,不能稍有动摇,只能继续确保……”
“读完了。再读采访你那一篇吗?”素素读得口干舌燥。
侧身而睡的李一泓没有反应,素素放下报,伏下身子一看,爸爸已睡着了。
素素将被单盖在爸爸身上,悄悄溜下床,回到自己的房间,叹了口气。这些天她老在想:爸爸不但对自己有太多的要求,对她的要求也很严。他虽然根本没有什么地位可言,可是骨子里却自标清流,企图做人做到这么一种程度———不给别人留有任何非议自己的理由。人这么活着,岂不是太累了吗?
第二天,李一泓来到了文化馆。几天前的一堆砖瓦,都快没有了,齐馆长和小刘等几个同事站在砖瓦堆旁……齐馆长问:“老李,听说你出院了,怎么不在家躺着?”
李一泓说:“一想到这种情况,我躺得住吗?”
“是啊,我理解。那天文化局的人怎么答复你?”
“还是一个字:搪。”
“你怎么来的?”
“慢慢走来的。这怎么回事儿?”
“有人在夜里把砖瓦都偷走了,还能用的一些木料木板也偷走了。怨我,应“别后悔了。已经发生的事后悔也没用。”
文化局的大王推着李一泓的自行车走过来,老远就喊:“李副馆长,你的自行车,我给你送来了啊!我们科长说,你借他那二十元钱,也让我带回去……”
“我要当面还他。”
“行,行,反正我把话捎到了……”大王急欲脱身,转身便走……齐馆长把他喊住了:“你站住。”
大王站住了,自辩道:“其实,我……我心里对你们的困难也……”
“别冲他发火,他说了不算。”李一泓朝大王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一旁的小刘提醒道:“馆长,咱们该走了。”
齐馆长说:“今天上午,政协要为咱们老馆长开追悼会。按照他的遗愿是不开的,可许多群众感激他,怀念他,有强烈的要求。经和家属协商,家属同意了。既然是咱们的老馆长,馆里的同志当然要去追悼他。你腰闪了,情况特殊,就别去了……”
李一泓听了直摆手:“我去。我也想去。”
参加追悼会的人多是百姓,包括老人和学生。齐馆长、李一泓等人走进灵堂,默默向遗像三鞠躬。李一泓鞠一下躬,皱一下眉……轻微的哀乐中,悼词播放如下:“郑讯同志,在两届政协委员任期中,一贯密切联系群众,深入了解广大人民群众的实际困难和各种疾苦,不为名,不为利,积极献策,热忱代言,为群众办成了许多实事、好事……”
李一泓等人从遗像前退开时,其后进行追悼的是几名少先队员,他们献花,敬队礼,接着做动作整齐的手语,李一泓忍不住站在一旁看。
齐馆长小声说:“我们市的聋哑小学,是在老馆长不懈的努力之下才创办起来的,解决了二百多名聋哑孩子的上学问题……”
走出来时,他们碰见一些拄着手杖、相互搀扶着踏上台阶的老人。齐馆长望着他们的背影说:“不用问,准是市化工厂退休的老工人们。”
“化工厂不是由于环境污染严重关闭了吗?”李一泓低声问。
“但毕竟是国企,对工人应该有合理安顿,否则不公平啊!老馆长一位市一级的政协委员,不但把情况反映到省里,还把情况一直反映到中央有关部委,当时不少官员认为他……”
“认为他怎么样?”
“不说那些了。走吧,一块儿回馆里去,我还有重要的话问你呢。”
回到文化馆,二人进了齐馆长办公室,隔着桌子,对面而坐。
“老李,现在你给我一个郑重的回答———你到底愿不愿意当一位市一级的政协委员。今天我必须替你给有关方面一个明确的回答。”齐馆长又提起了那天未李一泓低头沉思。齐馆长掏出烟,递给他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