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孩子们随诵之……
闻父:“还不把窗关了,这样我们怎么交谈?”
闻一多起身去把窗关了,归座端坐。
闻父:“你还写了一首诗是《醒啊》,对吧?”
闻一多:“父亲怎么知道。”
闻父:“你以为我就只读诸子百家,唐诗宋词,根本不看实事报道的么?”
闻一多笑了:“父亲,已所欲知,何禁人知。”
闻父举起一只手制止儿子再说下去,自己却语调缓慢地:“诗,倒也是好诗。
可你在清华的后几年,在美国的三年,不是立志要将来从事美术的么?”
闻一多:“我曾想,通过美的传播,是可以影响民众素质,从而达到兴国愿望的。”闻父微微点头。
闻一多:“但是后来我开始否定自己的想法了。比之于美术的影响,看来还是诗的作用更大些。”
闻父的头,不禁转向了闻一多,看陌生人似的看着儿子。
闻一多:“现在,我连自己的第二种想法也开始否定了。只不过您的儿子仅擅长诗画,别无作为。但我在美国,确实研究地阅读了美国包括整个西方的社会发展史、政治制度演变史。看来要为兴国尽知识者的力量,还是首先要从推动政治制度的改良做起……”
闻父:“所以,你竟参与了留美学生们组织的什么‘大江会’,那件事是怎么回事?”
闻一多:“父亲,您……”
闻父:“又要问我怎么知道的,是吧?实话告诉你,先是你们的《清华周刊》上发了消息,接着许多报作了报道。”
闻一多:“对于某些报的报道,父亲不可太过认真,它们往往歪曲实质,断章取义的。”
闻父:“所以我要当面听听你作何解释。”
闻一多:“那非是什么政治党派,只不过是思想结社。名为‘大江会’,是取长江奔流不息,后浪推前浪之意。加入者,皆留学生中追求进步思想,品行端正之人……”
闻父竖起一只手打断道:“思想联盟为主义,结社而又言非党,这在逻辑上解释得通的么?”
闻一多:“父亲,我们这些人,一不为谋仕途,二不为沽名钓誉,实因目睹国情每况愈下,为民族所忧,相誓竭诚奉献,互勉互励而已……”
对扇门突然被推开,闻家驷一个人进来。
闻一多:“家驷!……”
闻父:“你?!……你怎么……”
闻家驷:“父亲!哥哥!这个大学,我不读了!上海,我是不回去了!震旦的镶金文凭,我也不稀罕要了!……”
闻父愣愣地望着闻家驷……
闻一多起身让座:“家驷,坐下慢慢说,先饮杯茶,稳稳情绪。”说着便去沏茶。
闻家驷激动地挥舞手臂:“我不坐!也不饮茶!同胞惨遭杀戮,帝国主义和反动政治内外勾结,沆瀣一气,屡屡镇压学生对工人运动的同情,特务们在大学里罗织罪名,暗排黑名单,你倒说说看,震旦已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这种大学我再读下去,岂不是越读人格越懦弱,思想越麻木了么?!……”
闻父望着闻一多,冷着脸道:“都是你做的好榜样!”
闻家驷:“不错!哥哥当初不写什么悔过书,我现在也是绝不做枪口和棍棒之下的好好学生的!”
闻一多:“父亲,驷弟的立场,我很理解。您刚才和我谈到政治、政党和主义,驷弟和我一样,对那些多么的不感兴趣,您心里是很清楚的。但有一种主义,我觉得在今天的中国,人人都应当理直气壮责无旁贷地去追求和实践,那就是爱国的主义!倘这就是政治了,那我们中国的新青年,就不怕涉嫌政治!驷弟,我支持你!你如果决定了,上海不回去也罢!在家乡做一名清贫而有尊严的小学教师,教孩子们文化,播爱国之思想,也不失为一种有价值的人生!”
闻父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放肆!”接着霍地站起,指着闻一多道:“你!究竟你是家长,还是我是家长?!……”
闻家驷:“当然您是家长。但我刚才表明的态度,也便是一种对家长的公开的声明!……”
闻父猛转身瞪视闻家驷:“你!你们眼中哪还有我这个父亲!……”
闻父愤怒而去。
兄弟二人相视,扑抱在一起。
闻家驷:“哥哥,我们怎么生逢一个如此没落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