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行诗句落于纸上……
蜡烛已然至根部,烛泪淌向桌面的四面八方。
闻一多伏睡在桌上。
天亮了。
高真的手一页页拿起桌上的纸,伫立桌前看诗:你可知“妈港”不是我的真名?
我离开你的襁褓太久了,母亲!
但是他们掳去的是我的肉体,
你依然保管着我的灵魂。
三百年梦寐不忘地生母啊,
请叫我一声乳名,
叫我一声“澳门”!……
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高真走出,从闻父怀中抱过女儿。
闻父:“一多,这是……谁的诗?……”
闻一多吞吐地:“这……是……”
高真:“是一多自己夜里写的。”
闻父:“哦?……我只知道你们新派文人学子是主张新诗的,一向以为新诗怎么也不如旧诗古词那样的格韵隽永,想今日听来,倒也拨人心弦……”
闻一多、高真相视一笑。
闻父:“家骅,我……”
闻一多:“父亲有什么教诲,只管对儿当面明示。”
闻父:“你已经也是做父亲的人了,以后我的话,就只当是父子之间谈心好了。没什么要紧之事,只不过想再和你聊聊罢了……”
闻一多:“父亲,那么我们走吧。”父子二人走着,背后传来高真对孩子说话的声音:“这一首诗,是关于澳门的。澳门也是中国的领土,也被外族夺去了……”
闻父站住,闻一多自然也站住。
闻父:“她从来不关心这些事的。”
闻一多:“也许说她从来听不到这些事更正确。”
闻父:“反正我们说的都是一个意思。”
闻一多:“不,不完全是一个意思。而且,我认为作为我的妻子,应该也关心我以强烈的感情关心着的某些事。”
闻父:“但是我不愿意在我们这个大家族里,女人知道太多外界的事。”说完拔脚便走,走了几步,倒背双手,头也不回地又说:“别忘了我们是世代的耕读之家,如果连女人们都开口闭口是报上的话,与我们这个大家族的气氛是不相宜的。”
闻一多:“父亲,我早就想批评你了,你有令人不快的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
闻父:“你的不快不是已经在信里写过吗?”
闻一多:“但毕竟没有当面批评过。”
闻父:“够了,这不是父子间这么谈话的地方,让别人听到了,成何体统!”
闻父说完,又拔脚便走。从步态可以想见他的怫然之色。而在父子对话同时,高真领孩子们诵诗之声,一句句传来。她领孩子们诵的是如下几句:我好比凤阁阶前守夜的黄豹,
母亲啊,我身份虽微,地位险要。
如今狞恶的海狮扑在我身上,
咬着我的骨肉,吮着我的脂膏……高真的声音:
母亲啊,我哭泣号啕,叫你不应。
母亲啊,快让我躲入你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