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真来回走动着等。
复出,将一个小小布包递给高真:“这是别人给吴晗寄来的一盒咸菜,是特产呢!他本想亲自给你们送过去的,你正好捎回去晚上吃……”
高真感激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当铺。
手镯放在柜台上。
老验物人拿起看看,放下,摇头:“这不是什么好玉石的,不值几个钱。”
高真:“你看着给就是了。”
老验物人:“等会儿,我得去跟掌柜的商量商量。”转身进入后间。
高真焦急不安地搓着手,目光四望———她发现了闻一多的皮领大衣和皮帽挂在柜台内……
高真目光呆住。
高真眼中渐渐盈满泪水……
老验物人出现,自己也觉着高兴地:“这位女人家,我们掌柜的同意收下了……咦,你这是怎么了?”
高真急侧身拭泪:“没怎么,没怎么。”
老验物人:“这是钱,您点清。您是因为家中有病人,所以我替你在掌柜的面前争取了一下,千万别嫌少……”
高真接过钱:“谢谢老先生。”
老验物人:“这个年月啊,你还算是有东西可当的人家,还有没东西可当的人家呢!这么一想不就心宽了么?”
高真噙泪报以苦涩地一笑。
课堂的黑板上这样写着三行字:
《致蒋委员长的一封信》
《祖国》
《伤兵》
闻一多:“我给大家出的这三道题,诸位任选其一。关于第一道文题,我要说的是,我从青年时起就信赖这一位委员长是能够带给中国一线光明和前途的。
因为他自诩为孙中山先生的学生。而孙中山先生,在我心目中是一位伟大的人物。他逝世之一周年祭,我正在其他大学执教,代表全校的祭文,是由我写的。
崇敬悲哀之情,此不赘述。如今二十余年过去,中国在这位蒋委员长一向的独裁统治下非但未见一线光明,灾难反而更加深重。若说蒋委员长无能,我以为倒也未必。无能之辈,焉能对中国进行独裁统治至今?他的能量,只不过并不真正发挥在抗日救国的方面。如今国土沦丧几近三分之二,四亿五千万同胞,已有大约三亿成了亡国奴。我对他已是无话可说。为什么还要出这一道文题给大家?因为同学诸君中,或有如我当年一样信赖蒋委员长者,此题带有谏言的意思。关于第二道题,我想,已不需要我说什么了。由凤子女士们演出的话剧《祖国》,首场不就是演给我们联大师生的么?许多同学不是都被剧中一位中国知识分子的爱国之心所深深感动么?那么就请把自己的感动记录下来吧!感动倘不亲自用文字记录下,是会像水气一样蒸发的。在亲自记录的过程中,感动会生出比感动更有价值的东西,那就是思想……”
闻一多说到后几句,声音沙哑了,紧接着咳嗽起来。他掏出手绢掩住口,背转身去,然而咳嗽却不能止住,以至于咳得弯下了腰。
学生们表情不安了,有的欠起了身……闻一多终于转过身,攥着手绢又说:“关于第三道题,我今天尤其想说两句。
几年前,我的一位北平艺专的朋友留法归国,我有机会看到他的一幅画作,那是他的一幅战地写生作品,我虽然特别欣赏他现实主义的追求,但心中不免存疑———难道我们那些在前线与日军浴血奋战的兵士,就是那样一些骨瘦如柴形容憔悴之人么?而就在前几天,我亲眼看见了兵士押解壮丁的情形!农民的儿子被抓壮丁时,就要遭到兵士的殴打;而一旦成了兵士,又得在长官的迫令之下,去抓别的农民的儿子;长官令下,也要像当初自己遭到殴打一样,去殴打别的农民的儿子;长官令下,要他们枪杀别的农民的儿子,他们也是不敢抗命的。而他们一旦成了伤兵,哪怕是为了国家而负伤的,也只有沦为乞丐;有的歪在路边,蚂蚁和蛆虫在伤口里爬。如果兵都是被这样对待的,中国又怎么能不亡?!……”
警报声。日机掠过的呼啸声……
爆炸声,课堂立时骚乱起来……
闻一多镇定地:“大家赶快分头隐蔽起来,男同学照顾女同学!”
在学生们撤离课堂时,又是几声爆炸。
教室里只剩下闻一多一人时,他才缓缓迈下讲台,刚走门口,又咳嗽得弯下腰去。
闻一多止住咳嗽,朝自己写在黑板上的三道文题深深地回望了一眼。
闻一多出现在操场上。
学生们议论纷纷:
“有三名学生受伤了……”
“日机这一次是存心炸我们的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