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实秋:“我替你那么写了,你可一定要兑现承诺啊!”
闻一多值得信赖地点头。“那么,我的任务算完成了。这第二件事么,我可预先请求你给我一个面子……”
“梁实秋要我做的事情,还需要请求二字?但愿是我能做到的事情。”
“绝对是你能做到的事情。而且,你若不给我面子,别人就都没有办法了。”
“既然如此,我先就答应于你。”
“我的英文系,有一名学生,多次申请转到你的中文系去。我也觉他入英文系并非量才施教。所以,私下已同意他转往你的门下。”
闻一多:“这……”
梁实秋:“你看,你又‘这’起来了不是?”
闻一多:“实秋你也有所不知,已有不少学生,以及他们的家长,通过各种各样关系,影响我,想使他们的学生转到中文系来。并不是由于中文又在社会上吃起香了,也不是由于我闻一多这位文学院院长有多大的魅力,而是因为那些学生实在太平庸,又不用功,以为中文系最好混,好歹胡混几年,混到手一份大学文凭就万事大吉。但中文系和文学院,不能是那种平庸又胡混的学生们的游乐园……”
梁实秋:“这个道理,我是明白的。”
闻一多:“你先别打断我,让我把话说完。你还记得,我曾写信向你谈到过的两名学生么?”
梁实秋:“陈梦家和方玮德?”
闻一多:“正是他们。我在别的大学教过的两名学生。我曾对他们十分赏识,寄予厚望。那个陈梦家,毕业后一时找不到职业,我还收留他在我的浠水老家住过许多日子,每日格外加以指导。你我来青岛之前,他们分别将自己发在《新月》上的诗寄给我,才华显露,极受好评。我的中文系,更要有这等学生!
哪怕我的门徒将来在诗坛上成了我的劲敌,我的畏友,哪怕他们将来以他们的才华逼迫得我再也无颜动笔写诗,我也是欣慰的。可是,若由于刚才我讲的那种情况才打算往中文系转的学生,我是不要的。”连连摇头,坚决地:“不要,不要!即或梁实秋的面子,我也断然不给!”
梁实秋:“一多,先不必拒绝得这样干脆。我说的那名学生,其文学的,尤其中文的,尤其对于诗的才情,据我看来,当不在陈梦家、方玮德之下。尽管他考入青岛大学时,数学是零分……”
闻一多:“零分?”
梁实秋点头。
闻一多:“等等,让我想一想……你说的那名学生是……臧克家?……”
梁实秋点头。
闻一多态度顿变:“这名学生,我要,我要,我要定了!”
梁实秋:“果然不出我之所料。我就知道你会要他的。否则也不敢私下里答应帮助他。”
闻一多:“他数学虽然得了零分,但国文可是得了九十八分,一百二十六名学生中的头一名。这一届考生的国文卷都是经我判的,五分十分的很多。六十分已算高分!他那篇杂感中有三句话,给我印象深,写的是———‘人生永远追逐着幻光,但谁把幻光看作幻光,谁便沉入了无底的苦海。’我喜欢他这种永远追逐着幻光,并不把幻光看作幻光的学生!青年眼里的人生若没有丝毫的幻光,那还是青年么?”
闻一多说时,梁实秋沏了一杯茶。
闻一多说完,梁实秋道:“你先饮茶。”起身去开门引臧克家而入……臧克家深鞠一躬:“闻先生好。”
闻一多看着梁实秋问:“他是……”
梁实秋:“他就是臧克家。现在,我正式将这一名学生转到你的门下了!”
闻一多喜悦地:“臧克家,中文系要你这样的学生,闻一多收你这样的弟子。
别将数学得零分当成一回事儿搁在心上,我十三岁考清华时,数理化都不及格。
只要你将来能为中国爱诗的人们多写出好诗来,就是对国立青岛大学的最好报答!”
梁实秋:“也是对闻先生的最好报答。”
臧克家又深鞠一躬:“闻先生,克家一定努力不使先生失望。”
梁实秋:“那么,你以后就是中文系的学生了。”
臧克家:“我可以离开了么?”
梁实秋、闻一多点头。
外面传来臧克家兴奋地对同学们说:“中文系收我了!闻先生收我了!”
闻一多、梁实秋相视一笑。
闻一多打趣地:“实秋不愧是我知己,总是无私地赠我好礼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