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着写着,他忽然脊背一凉,觉得这首歌不只是在写一种广义的爱情,更像在写他自己眼下这团迷乱的生活——
那些必须隐藏的关系,那些无法见光的情感,那些建立在谎言之沙上的短暂欢愉与刺激,不都像阳光下的泡沫吗?
折射出七彩光华,美丽得令人目眩,却轻轻一触,甚至只是时间的微风,就能让它们“啪”一声轻响,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潮湿的痕迹都迅速蒸发。
林弈停下来,手指离开键盘,揉了揉发酸发胀的眼睛。
他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已经是周四早上七点了。
但他不觉得困。
相反,一种奇异的、带着轻微震颤的兴奋感在血管里蹿动,沿着脊柱爬升——那是创作进入心流状态带来的纯粹快感,是灵感终于冲破阻滞、酣畅淋漓迸发时的满足。
这种感受,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十八年前,他还是那个站在舞台中央、被聚光灯和万千粉丝狂热尖叫包围的顶流歌手时,每次呕心沥血顺着系统给的demo写出一首自己满意的好歌,都会有这种仿佛灵魂被照亮的感受。
后来他退圈了,沉寂了,这种极致的感受也就随着掌声的远去而渐渐消失。
直到那个神秘的系统重启,直到他被无形的手推着,重新拿起笔,面对空白,直到音符再次从心底挣扎着冒出来。
林弈向后重重地靠在椅背上,木质椅背发出轻微的呻吟。他长长地、彻底地呼出一口气。
他保存了文档,关掉电脑,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书房陷入更深的昏暗。
他起身走进浴室,打开花洒,热水哗地落下,冲刷着身体,试图洗去一夜不眠的疲惫和那种兴奋过后的虚脱感。
他站在水下,闭着眼,抹去镜子上的水汽,看着里面的自己。
眼角有熬夜留下的淡青痕迹,眼白泛着血丝,但眼神深处,却似乎有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一点微弱但确凿的光。
那是一种……死水微澜,重新感受到生命流动的光。
洗完澡,林弈简单做了点早餐,机械地吃完,味道寡淡。他回到书房重新打开《泡沫》的文件,戴上耳机,从头到尾完整地听了一遍。
还不够。旋律的骨架有了,歌词的血肉填上了,编曲的衣衫也披了七七八八,但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缺了……演唱者注入的灵魂。
林弈的脑海里,几乎是立刻地,浮现出陈旖瑾试唱时的样子。
她只唱了那么寥寥几句,却已经用她独特的嗓音,把那种心碎前的宁静、崩溃边缘的破碎感,演绎得淋漓尽致,直抵人心。
如果让她来完整地消化、诠释这首歌……
林弈拿起手机,金属外壳冰凉。
他点开和陈旖瑾的聊天窗口,上一次对话停留在上周六,她离开录音棚后发来的那句:“叔叔,今天的事,我会当作没发生过。但……我喜欢你,是真的。”
之后整整一周,他们再也没有联系过。
林弈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该不该发这个消息?
他想尽快完成《泡沫》,尽快推进那个该死的系统任务。
而陈旖瑾,从任何角度来看,显然都是最合适、甚至可能是唯一的演唱者——不仅仅是她嗓音中那种天生的、带着哽咽质感的契合,更重要的是,她对这首歌有深刻的情感共鸣。
那天她的眼泪,她的拥抱,她那句“好像在唱我自己”,都证明了这一点。
那种源自生命经验的共鸣,是任何高超的演唱技巧都无法模拟或替代的。
但……联系她,就意味着又要和她单独见面。
意味着又要面对那种无声流动的、粘稠的暧昧氛围,以及其下暗藏的、一触即发的危险。
意味着,他费力重建的理智堤坝,可能又会在那双泪眼面前,在她破碎的歌声里,溃不成军,再次失控。
林弈闭上眼睛,黑暗中,脑海里却自动浮现出清晰的画面:陈旖瑾踮起脚尖,生涩地亲吻他脸颊时的样子。
少女的嘴唇柔软得像花瓣,温热,带着青涩的、不易察觉的颤抖。
还有在录音棚里,她唱完后转身紧紧抱住他时,身体传来的温热体温,和发丝间淡淡的、清爽的香气。
他深吸一口气,睁开眼,手指终究还是落下,敲击出那句话:
【《泡沫》的词曲基本完成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准备完整试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