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毓心里忽然一沉,像有什么坠入了湖底。但他面上露出礼貌的微笑,“收到,辛苦白组长了。”
白钧远没再多言,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回息林中。
邵亦聪已来到幽林带。这片树林依旧密密实实地遮蔽了天光。林中昏暗,一棵棵树木枝干粗大,形态扭曲,整齐而诡异地向上、向四面八方伸展。枝桠满覆绒密的苔藓,层层缠绕,颜色深得近乎墨绿,泛着晦暗的银青光泽。
邵亦聪在一棵树下坐下。对面不远处,是那具早已与植物缠绕为一体的人体骸骨。
它坐姿安详,背靠大树,有枝叶垂落下来,将它包围得犹如一个冥想者。
但邵亦聪一点儿都不害怕。相反,只有在这样的空间中,他才能彻底安静下来,对自己坦诚。
与文毓的那场对峙,让他难过,也让他隐隐松了口气。
好了,一切终于恢复正常了。
他不再需要时不时分神,不再需要时不时克制视线了。
把文毓当成一个带有目的的人,也让文毓把他视为冷血刻薄的上级。
彼此交恶,是最安全的距离。
这样就不会再有不知名的念想了。
邵亦聪从背包里缓缓掏出几张纸,是他此前画下的画像。
他一张张看过去。过了几秒,他垂下眼睫,将那几张纸对折,两手拇指与食指紧紧捏住折痕。
只要他用力一撕,纸张就会在他指间裂开。
邵亦聪在途中与巡林小组汇合,直到傍晚才回到营地。
此时,科研团队已经完成了第一天的实验数据采集。
他经过他们临时搭建的工作帐篷,文毓正与其他人有说有笑,似乎已融入了这个新集体。
有人率先注意到他,扬声招呼,“邵组长好!”
其余人纷纷跟着打招呼。
文毓也转头看他,微微一笑,“邵组长好。”
清清浅浅的声音,听不出多少情绪波澜。
他们往后,大概也只会剩下这种不痛不痒的客套了。
邵亦聪朝他们点点头,便收回视线,继续朝前走去。
晚上,邵亦聪洗了个冷水澡。
从公共浴室的隔间出来时,便听见更衣室里有人在小声交谈。
“啊,真不愧是高共频值者啊,今天的数据好得惊人。”
“嗯,情绪刺激后的数据反馈非常清晰。我们多采集几天,样本量就够写一篇高质量论文了。”
声音从一排排储物柜后传来,带着些兴奋和压低的笑意。
“如果后面几天的数据表现也这么好,也许可以向上头申请延展实验周期。”
他们语气半真半假,却让邵亦聪听得眉头渐渐皱紧——你们把人当什么了?
他不该生气的。实验本就超脱情绪,是围绕数字与变量展开的行为。而且文毓自己也同意了。
“砰”一声关柜门的声响,在更衣室里回荡。
交谈声戛然而止。
邵亦聪走过去,目光扫过那两人,语气平静中带着压迫感,“更衣室里,还是不要讨论实验比较好,免得隔墙有耳。”
两人认识邵亦聪,知道他是营地的负责人之一,立马点头称是,“邵组长,您说得对,我们往后一定注意。”
说完,两人匆匆收拾了东西,快步离开更衣室。
只剩邵亦聪一人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