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节当日,秋高气爽,天朗气清。
城南邻祥山,崔洵按照往年惯例,带着锦衣卫属下同僚,又邀请了同为武官系统的一些同僚,正在围猎。
詹鹤跟在崔洵身边早,早几年也都参与了,先前是跟着崔洵蹭别人组织的,如今是他要负责组织布置。
他本以为今年与往年没有什么不同,直到他突然注意到自家大人手腕上似乎有着什么彩色的东西……那不是跟他家小侄儿手腕上一样的彩缕吗?
他八岁就不再戴的东西,大人怎么戴上了?
崔洵感官敏锐,詹鹤的视线多在他身上停留一息他立即察觉到,锐利的视线蓦地转了过去。
詹鹤一个激灵,脱口道:“大人您手腕上的那条彩缕,真好看。”
不如此说还能如何说?说大人您怎么跟小孩儿一样?那他是疯了。
崔洵心生一丝不自在,本想跟往常一般无视詹鹤的话,但一转念,便蹙眉淡然道:“家里那位非要本官戴上,实在不想见她哭哭啼啼。”
边上除了詹鹤,还有别的同僚,本就对崔洵突然铁树开花深感兴趣,往常他们有什么关于女人的话题都不好与他谈论,如今见他主动提起,其中一人调侃道:“我还当崔大人铁石心肠,不曾想也有为女子眼泪妥协的一日。”
另一人笑道:“哪是妥协,崔大人怕是心甘情愿。”
因尚且拿不准崔洵对家里的妾室是何态度,他们谈论时态度十分克制,多往他本人身上调侃。
他们可是见过有人对妾室爱宠非常,旁人话里稍对那妾室轻视,便与人厮打起来,万一这位崔大人也是如此呢?
崔洵听得众人克制的调笑,但笑不语。
他着重看一眼詹鹤,詹鹤是晓得他如何选中季桑的,他纳妾的真正目的,最好连詹鹤都一并骗过,戴彩缕与他往日性子不合,正好让旁人都看看,他是如何宠爱妾室,甚至愿意陪她胡闹。
崔洵无意识地抚摸着腕上彩缕,脑中忽然闪过施全魏德才手腕上的彩缕。
那二人的样式似乎与他不同,想来她是真用心了的,送他的特意编得不一样。
崔家。
季桑起来没见到崔洵并不意外,他一直忙得很,她都没跟他一起吃过几次饭。
想着出门凑热闹,季桑吩咐魏德才驾车,带上小穗和福喜,先去了几个限时开放的城楼,远远看到人挤人,她就瞬间失去了兴趣。
魏德才说是崔洵的随从,平日里并不怎么跟着崔洵出门办事,知道他会驾车,还会些许拳脚功夫后,季桑就决定以后出门都带他。
目前的崔家占地跟季家差不多大,但人少,后罩房那边还建了个马厩用来养马,听魏德才说,家里的这驾马车不怎么用,崔洵平日骑马出入,他常骑的那匹马叫乌跖,就是季桑看到过的全身雪白只有四蹄处长黑色毛发的那匹。
季桑知道崔家不是什么世家,他老家在南方,他爹在当官前家里只是个小地主,但就她接触下来,崔洵很大方,聘礼里那一小箱银子就是二百两,她帮着办案,五十两他说给就给。
在影视剧里,五十两都是小钱,但实际上并不是,原身存钱存了小十年才存下五两,而这五两都够一户普通人家吃一年的。
崔洵给她的这两笔大钱,加起来都超过他一年的基本俸禄了。
在季桑旁敲侧击,魏德才也有意透露之下,她得知除去俸禄之外,崔洵的其他收入都来自皇帝赏赐,以及赏赐带来的孳息。
按照魏德才的说法,皇帝对崔洵“恩宠甚厚”,经常赏赐金银田铺,比如城南有个百顷田庄是前两年崔洵办案办得好的奖励,内城有个五亩大宅是去年查出某阁臣巨贪的奖励。
多多少少的,总之一年里皇帝至少能赏赐崔洵五六回。
季桑面上跟着附和称赞崔洵得帝心,心里却想,这市井流言不传崔洵对皇帝有意思才怪。按照百姓的朴素想法,谁给自己这么多钱,自己肯定爱惨对方。
皇帝要感谢崔洵帮他肃清朝堂,那就偷偷给钱啊,弄这么光明正大,就是让崔洵站在风口浪尖,她都不知道他对崔洵究竟有几分真正的少年伴读之情。
不过想到如今朝堂情况,季桑觉得崔洵应该还能苟好多年。
皇帝的日子也没那么好过,他十几岁登基,如今才二十出头,威望有限。先帝留下的老臣倚老卖老,在朝堂上他处处受掣肘,皇室这边也不算太平,瀚王与宸王是皇帝的皇叔,瀚王在太祖打天下时就上过战场,又经过高祖一朝,朝堂上威望甚重,宸王年岁小些,不曾上过战场,体弱不怎么参与政事,但谁不卖他几个面子?
皇帝还有个异母弟弟,靖王,靖王年岁小,但母家是开国功臣,也就是高祖去世时年岁着实太小,不然这位皇帝都不一样能坐上这个皇位。
崔洵是孤臣,只效忠皇帝一人,皇帝也在仰仗他,一点点清算除掉对皇帝权威威胁最大的那些人,不然崔洵就算再能干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坐到如此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