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洵的目光在最后一段上停留片刻。上面写着,钱逵近期四处吹嘘要娶妻,又与明江坊东三巷季家太太李氏过从甚密,疑似要娶季家长女,李氏是继室。
所以今日那姑娘,是与钱逵在蓝山寺相看?
那继室倒是真恶毒,就是那姑娘躲在一旁,并无接招之意。
崔洵抬眼看向钱逵,钱逵自从被抓来后人就再没能靠自己站起来过,因为恐惧腿软得站不住,整个人瘫在地上,被两位锦衣卫校尉拖过来的,连看崔洵都不敢,口中喃喃道:“我都说了,我知道的都说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崔洵懒懒收回目光。
废物,连个姑娘都不如。
詹鹤跟在崔洵身边也有好几年了,崔洵一抬眼就知道什么意思,哪怕手里已经有了钱逵的口供,还是上前踹了钱逵一脚,让他重新说一次他的口供。
钱逵痛呼一声,抖着声音说:“明熙三十四年三月初六那天,小人看到孙小六去了崇德坊崔大人府上,他去了多久,去做什么,小人都不知道啊!小人说的都是真的,半句不敢乱说!”
詹鹤说:“他翻来覆去就这一句,依属下看,还是得用刑。”
钱逵惊恐大喊:“饶命啊,小人真的没说谎,小人知道的都说了!”
崔洵抬手挥了挥,两个校尉将钱逵拖了下去,换了孙小六上来,他的表现没比钱逵好多少。
孙小六的情况和口供也已在纸上,按照他所说,明熙三十四年时他正在做牙人,时任都察院经历司经历的崔砚府上管家说要买两个人,让他留意,三月六日那天,有了合适的人选,他就上门询问几时方便带人上门,结果管家说不用了,他连门都没进。后来听说崔家灭门惨案,他怕牵连自己说不清,吓坏了,跑远亲家躲了几年,最近半年觉得风声过了才敢回来。
崔洵是在两年前升任锦衣卫指挥使后才拿到了他家案子的卷宗,上面写着他家当时有十二具尸体,他祖母,父母,妹妹,总共是四人,下人六人,剩下两具尸体来历不明,怀疑是误入的百姓,但一直无人报案认尸。
他拿到卷宗后,见那两具无名尸体都是女性,一老一小,才想起他母亲那几天时常念叨家里活多,还要多找个人,还有他妹妹岁数大了,身边也需要贴身伺候的,那两个无名女性年龄对得上要求。
三月初六他离家前,家里还没有那两人,因而他猜当日定有牙人上门,说不定知道些什么。这两年他把周边的牙行都翻遍了,也没找到去过他家的那个牙人,直到有眼线回报,有个在赌坊当打手的男子六年前曾当过牙人,不知因何离京,半年前才回来。
此人还真是他要寻的那个牙人,只是此人口中所说,却教他失望。
崔家当年的案子,迷雾重重,他碰到卷宗时已过去几年,当日究竟留了多少线索,有没有人隐瞒,事到如今已是一团浆糊,他只能一点点查。
崔洵端坐在椅子中,让人再对钱逵孙小六二人反复审问,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
这条线索断了无妨,他还能从其他方向查,这几年他不是只在查这条线。
恰在此时,有缇骑从外而来,将一叠纸交给了詹鹤。
詹鹤表情古怪,偷瞥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一眼,凑过来轻咳一声道:“大人,您前段时间吩咐的,已有些眉目,您先看看,不够属下再让人去挑。”
崔洵一顿,接过这叠纸看到最上面一张,写的是某位女子的家庭情况、性情等,便明白了这是什么。
在崔洵一张张看过去时,詹鹤在一旁补充道:“画像有些来不及,不过您放心,都是些美人,绝不会给您找些歪瓜裂枣。”
崔洵冷冷瞥他一眼,詹鹤立即闭嘴。
他记起前几日得到自家上司给的这任务时,就觉得有古怪,大人说让他寻找符合要求的女子,要求是身份低微,聪慧,胆大,貌美,最好家里有困难或她本人身处困境。
他最开始还以为他家大人终于要寻些贴心人在身边伺候了,但想到自己跟在大人身边的几年,大人没日没夜的办案,他清楚那都是为了得到功劳升官,好调查大人自家的血案,在那之前,哪有心思搞些风花雪月?
况且那要求也有些离谱,贴身伺候的姑娘,不求温柔小意,却要聪慧胆大,还要身处困境,不像是找贴心人,像是在找刺客……
崔洵忽然停住翻看的动作,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季桑”二字。
半晌,他笑了。
今日街面上偶遇一次,蓝山寺偶遇一次,如今他手中的名单又是一次“偶遇”。
事不过三,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