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这些日子她在骆应枢身边人尽皆知,但看似化敌为友的表象下,涌动着多少试探、较量与不得已的周旋,唯有她自己清楚。
骆应枢其人,桀骜张扬,骨子里流淌着天潢贵胄与生俱来的骄纵与任性,行事全凭喜恶,何曾真正顾及过旁人感受?
她在江陵与施明远之流周旋时,已觉这群人面目可憎,但与骆应枢相比,施明远之流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位爷虽反复无常,难以捉摸,但摸清几分脾性后,倒也并非完全无法应对。
况且,不知从何时起,骆应枢待她,已不似最初那般视若蝼蚁、可随意打杀处置。
正因察觉到这微妙变化,她才敢在对方看似无状的言行中,谨慎地试探那条模糊的底线。
说来讽刺,如今她能推动这女子营生一事,某种程度上,或许还得“感谢”骆应枢当初心血来潮的一念。
若非他让温奇向圣上进言尝试,此事恐怕仍停留在温奇的构想之中。
无论骆应枢当时是出于何种目的,都不得不说,他确实成了将此事从纸上愿景推向现实的关键一环。
日后他若还想如从前那般肆意搅局……林景如眼神微冷,那也要看她答不答应了。
只是,她心中始终存着一个未解的疑团。
若说温奇对此事早有筹划,她的策论只是恰逢其会,那么骆应枢的“推波助澜”便是那临门一脚。
可为何此前温奇多次进言未果,此番圣上却点了头?
真是因为骆应枢?
然而回想起那日骆应枢前来“看热闹”时,言语神情间并无半分居功之色,甚至带着惯常的戏谑与置身事外。
要么,他城府之深、演技之精远超自己想象;要么,此事背后另有推力。
以她对骆应枢这段时日的了解,她并不认为那位爷有耐心或心机去运作此事。
那会是谁呢?
万千思绪如电光石火般在脑中掠过。
这刹那的沉默并未引起岑文均的深究,他仅是以师长身份,继续询问道:“此事既开,你日后作何打算?”
他的目光落在外面,仿佛透过眼前的景象,看向更渺远而不可知的未来。
林景如略一沉吟,并未隐瞒心中所想,平静地陈述道:
“学生自知能力有限,一蹴而就太难,然开弓没有回头箭,既已踏出这一步,便力求走得稳些、远些。”
她顿了顿,唇角微抿,带上一抹近乎执拗的坚毅。
“至少,全力以赴,纵使最终结局不尽如人意,但能为此道留下一丝痕迹,可供后来者借鉴的痕迹,便不算全然徒劳。”
岑文均端起茶盏,并未饮用,只是静静听着。见她有此心志,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欣慰。
但江陵势力复杂,远不是她一个既无官职在身,又无家世托底的学子能轻易撼动的。
当日他令她“暂避锋芒”,一个重要缘由便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她再是聪慧机敏,若真有势力决意让她“消失”,或许也不过是某些人弹指间的事。
岑文均看着面前面容平静、拘谨的清瘦少年,不愿眼睁睁看着她这明亮未来,被深深折断,这才提醒了一次又一次。
“老夫只问你,”他声音低沉,字字清晰,“若有人蓄意捣乱,阻你行事,你一个无品无级的衙门书吏,待要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