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忙从怀中拿出一卷纸笺,上前几步,恭恭敬敬地递给父亲。他在退回原位时,悄悄向曹彰、曹植看了一眼,见二人满脸茫然之色,心中不禁大为得意——这一招你们没想到吧。哼!论起智谋来,你二人还太浅薄了,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曹操展开纸笺,念出声来——
於惟淑弟,懿矣纯良。
诞丰令质,荷天之光。
既哲且仁,爰柔克刚。
彼德之容,兹义肇行。
猗欤公子,终然允臧。
宜逢介祉,以永无疆。
如何昊天,雕斯俊英?
呜呼哀哉!
惟人之生,忽若朝露。
促促百年,亹亹行暮。
矧尔既夭,十三而卒。
何辜于天,景命不遂?
兼悲增伤,侘傺失气。
永思长怀,哀尔罔极。
贻尔良妃,襚尔嘉服。
越以乙酉,宅彼城隅。
增丘峨峨,寝庙渠渠。
姻媾云会,充路盈衢。
悠悠群司,岌岌其车。
倾都**邑,爰迄尔居。
魂而有灵,庶可以娱。
呜呼哀哉!
曹操念着念着,陡然怒气勃发,忽地从榻上站起,厉声道:“仓舒夭亡,是我的大不幸,却是你等兄弟的大幸。你等怎么会如此悲伤?你等应该仰天大笑才是!啊,你等为何不笑,为何不笑!”
曹丕大惊失色,慌忙跪倒在地。曹彰、曹植也忙跪了下来。
我这篇《哀弟赋》并未写错半句话啊,其中的哀痛之情,也表现得十分真切,为何司空大人看了,竟是这般狂怒呢?莫非我此举反倒是弄巧成拙,错走了一步?可是……可是我又错在哪里?曹丕脸色苍白,恐惧地想着。
司空大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莫不是他伤悲之下,神智模糊不清了?曹彰、曹植二人心中亦是惊骇不已。
曹操举起那卷纸笺,就要向曹丕头上掷去,但他的手臂刚刚抬起,却又陡地垂了下来。他怔怔地望着跪在面前的儿子们,一声不语。
曹丕、曹彰、曹植见父亲默不作声,更是不敢说出话来。
宽阔的正堂上一片沉寂,只听得见众人的微微喘息声。
“唉!”曹操沉默半晌后,长叹一声,缓缓坐回到木榻上,柔和地说道,“起来吧,你们都起来吧。”
曹丕、曹彰、曹植互相望了一眼,从地上站起来。
“我今日让你等兄弟来此,本有很多话要告诉你们,却又……却又不知如何说出。不过,我要说些什么,想必你等兄弟已是明白了。”曹操说着,目光在三个儿子脸上掠来掠去。
我当然明白。司空大人是要在我兄弟三人中选出一个可以和仓舒相比的人。哼!这还用选吗?我是嫡长子,从礼法上来讲,甚至连仓舒都不能与我相提并论。曹丕在心中愤愤地想着。
司空大人是想让我成为仓舒那样聪明而又仁慈的人。可是我天生愚鲁,只爱弓马之技,一心只想纵横沙场,杀敌立功,只恐要让司空大人失望了。曹彰在心中无奈地想着。
司空大人其实想说——他不愿过早选定曹家大业的承袭之人。这……这岂不是要使得我们兄弟相争吗?而仓舒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我们曹家兄弟相争啊。司空大人一方面想让我们兄弟成为仓舒那样的人,一方面又要让我们兄弟去做仓舒不愿看到的事情,这……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曹植在心中疑惑地想着。
“唉!”曹操又叹了一声,“你们兄弟都是我的嫡生儿子,都是可以傲视天下的豪杰,为父看见你们,心中便是十分高兴。可惜,你们兄弟又非尽善尽美,令为父深为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