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蛟见嬴璧领命出去,便招呼亲信们继续喝酒。这时,从帐外进来一个亲兵,呈上一封帛书道:“这是蒙武派使者送给将军的,说是大王的亲笔书,要交给将军过目。”
“哦,你是怎么得到的?”成蛟有些奇怪。不管是什么书信简册,一般都是经嬴璧之手后才转交给他的。
“小人碰见了送书使者,所以直接取过来交与将军。送书之人乃小人旧识,知道小人是将军的亲随才将书信交与小人的。”成蛟的亲信们看不惯嬴璧等人,有此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成蛟把帛书看完,脸色变得煞白,目光也变得呆滞空洞。他口中喃喃地念叨:“姜玉,姜玉……”
周围的亲信们不明所以,上前唤道:“将军,您怎么啦?”
成蛟有气无力地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亲信们有些担心,问道:“将军,您……”
成蛟暴喝道:“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亲信们吓了一跳,不敢再多言,一个个溜出帐外。
他们不敢远离,在帐门口守望。听见成蛟在里面一会儿大哭,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大骂吕不韦和子傒,一会儿又大呼姜玉,还不时夹杂着酒罐碎裂、案几翻倒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里面安静了下来,但成蛟没有传令他们进去。
亲信们觉得有些不对,其中一人悄悄掀开帐幕,只见成蛟已仰面躺在正席上,血水流了一地。
成蛟自杀了!他无法原谅自己,期望能在另一个世界与姜玉厮守在一起!
嬴政接到成蛟自杀的消息,备受打击。他原希望成蛟收到书信,能够认清形势,及早悔悟,可他的重压反而逼死了成蛟。
成蛟一死,叛军如无头之蛇,不知何去何从。众士卒人心惶惶,他们畏惧秦法,纷纷潜逃他国。嬴政怒火中烧,对叛军再不留情。他下令桓齮和蒙武两面夹击,一场大战下来,叛军将领全被杀死,还被戮尸示众。嬴政还迁怒当地之民,把他们迁到秦国的边远蛮荒之地。
赵姬听说成蛟自杀身亡,悲痛不已。她后悔当初同意成蛟领兵出征,否则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了。她无心再与嫪毐和两个幼子在后宫逗乐,她要去质问吕不韦。
秦国出现如此大事,吕不韦不可能不知情。当初是他极力怂恿自己让成蛟领军伐赵的,他一直对成蛟暗怀戒心,为什么还让成蛟领军?赵姬想到这些,仍不相信吕不韦会如此心狠手辣。
可成蛟落得如此下场,令她不得不怀疑是吕不韦,但她又拿不出证据,因为这一切好似都与他无关。成蛟反叛的事一直是嬴政亲自处理,吕不韦只是从旁协助。可直觉告诉她,吕不韦一定暗中做了什么,至少有一些事瞒着她。
凭吕不韦的势力,他不可能毫不知情,所以极有可能是他早已知道此事而任其发展,甚至可能暗中推波助澜,置成蛟于死地。
赵姬与嫪毐悄悄驾车去相邦府,并没有让嬴政知道。成蛟和姜玉的死让他悲痛不已,他已无心朝政,每日借酒浇愁,直至一醉方休。赵姬了解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对此甚感伤心。
吕不韦没想到赵姬会突然光临,他正与几个心腹之士在饮酒庆贺,听到禀告后,忙亲自前去迎接。
赵姬与吕不韦幽会时,曾到吕不韦府中来过。在这里,她与吕不韦曾度过许多令她心醉神迷的夜晚。如今故地重游,她已没有往日那份心情。她让吕不韦遣走所有的侍从,自己也把嫪毐留在外面,她要单独面谈。
吕不韦见她怒气冲冲,就知道有话责问自己,而值得她如此做的也只有成蛟一事。
“吕不韦,当初你告诉我成蛟不会有任何事,现在你怎么说?”赵姬一直对吕不韦很客气,一直称他为“相邦”或“仲父”,即使在他们最亲密的时候,也从不直呼其名。
吕不韦已想好对策,他相信能把赵姬糊弄过去:“太后,如果长安君真能如臣所说讨伐赵国,现在可能已荣归秦国了。只怪他听信子傒之言,心怀不轨才落得如此下场,臣也无能为力。”
“吕不韦,你还不说实话。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赵姬见吕不韦敷衍自己,心中更愤怒,“你别忘了,当初如果没有我在先王面前说话,你能当上秦国的相邦?没有我支持你,你能在秦国风光这么多年?子傒一直在你的监视之下,他与成蛟来往你岂能不知?别以为你与成蛟不和我不知道,我只希望你能看在我的分上不要与他计较,可到头来……”赵姬说到这里,不禁哽咽。
吕不韦没想到赵姬竟然用陈年往事来指责自己,还以恩人自居,不禁有些厌烦。他冷冷地回敬道:“臣是凭本事在秦国站稳脚跟的。如果没有臣,先王能登上王位?你能当上太后?希望太后不要再提过去之事,以免大家都不愉快。子傒与成蛟之事臣早已知道……”
“知道为何不告诉我,不阻止他们?”赵姬气愤地打断他。
“这秦国上下臣只关心一人,臣的所作所为也只为了一人,臣决不许任何人对他有所损害,包括成蛟在内。”吕不韦见话已挑明,干脆就说得更明白一点。他不想与赵姬再多理论,许多事现在也说不清楚。他断定赵姬不能把他怎样,他与赵姬的那些事想掩盖都来不及,哪还敢抖出来。另外,他没有任何把柄落在赵姬手上,又怕什么呢?
赵姬心中气恼至极,却又无可奈何。吕不韦太精明了,她抓不到一点错。她知道这首先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当初错走一步,现在也不至于步步受制。她软弱而伤感地说:“你一切为了政儿,为了江山社稷,这我都知道,可成蛟也是我的儿子啊!你事先告诉我,我绝不会让他去,他也不会惨死。可你不但不告诉我,还怂恿我让他去,这不是把他往死路上推吗?你告诉我,我就可以好好管教成蛟,你再除掉子傒,成蛟就算有心也无力叛乱啊!”
吕不韦暗想:这真是妇人之见!他这次不行,难免不会有下次。我一劳永逸岂不更好!但他不想过分得罪赵姬,于是缓和语气道:“臣也只知道他们有叛乱的迹象,并无真凭实据,总不能捕风捉影吧?长安君已死,你不是还有两个漂亮的小儿子吗?有他们陪你还有什么不快活的?臣让嫪毐在后宫好好陪你过几年安闲日子,这朝中之事你就不用再操心了。不过此事不要让大王知道了,他可没有这么大度。”
她又惊又气,她以为自己与嫪毐生下二子之事做得很隐秘,没想到吕不韦还是知道了。听他的口气,还要用此事威胁自己。她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有什么用,只是找气受罢了。她欲起身离去,吕不韦又道:“太后所提嫪毐封侯之事,臣实在不便向大王进言。如果太后能说动大王,臣一定支持。”
吕不韦这是推脱之言,他以为赵姬不会亲口向嬴政提出此事,不想赵姬却冷言相讥道:“此事就不劳相邦费心了。”
嫪毐见赵姬铁青着脸从相邦府出来,便不敢多问。上了太后的车辇,行出好远他才小心地问道:“太后,您这是怎么了?”
赵姬没有回答便径自道:“你不是一直怪我没有给你封侯吗?吕不韦被封为文信侯,我就封你为长信侯。你可要为我争口气,拿出点本事来,不要让人小瞧了。”
嫪毐欣喜若狂,若不是顾忌有人,他就要抱住赵姬亲热一番:“谢太后,小人一定不负所望。”
赵姬冷眼看着一切,想到自己所接触的男人都对名利趋之若鹜,就不禁伤心。嫪毐那点本事,无论如何都不够资格封侯。可她现在需要一个人去对付吕不韦,遏制他的势力,而她的身边只有嫪毐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