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李斯上书谏逐客太后泄愤图复仇
在祈年宫的内殿中,嬴政一直静静地听着蒙武与昌平君等人争论。这里是秦国真正的决策中心,凡有重大难决之事,嬴政就会召集心腹大臣在此商议。
昌平君和蒙武的奏章他都已经看过,心里早已做出决断。他让这些大臣放言争辩,好从中看出他们的心思。争辩往往使人不自觉露出本来面目,他也可以借此了解臣下的性格,然后从容地驾驭。
他看蒙武一人疲于招架,心中为他的忠勇耿直赞叹不已。在双方争论之时他也不时插上几句,询问一番。
一番争论之后,嬴政便阻止了他们:“好了,你们不用再争了。相邦,你先理好逐客名单,尽快交与寡人过目。蒙武留下,其余人都退下吧!”
昌平君心中大喜,大王无疑是同意了逐客之事,不过他心中还是有点嘀咕——为何大王还要把蒙武留下来。但大王既已作了决定,他也就放了心,即使蒙武再说什么,恐怕也难改变这个决定。
众臣都退出去后,嬴政对垂首不语的蒙武道:“蒙将军,难道你没有话与寡人说吗?”
“大王既已决定逐客,臣无话可说。”蒙武黯然道,他为自己不能阻止大王下逐客令自责不已。
“蒙将军忠君为国,寡人心中有数。但你可知道寡人心有隐忧,吕不韦的势力一日不除,寡人一日就睡不安稳!此次寡人想借此逐客之名彻底拔除他的势力!”
“可大王此举却可能使秦国留下不能容人的恶名,将来各国之士还怎敢投秦?”
“寡人只是借逐客之名逐走吕不韦的门客,有心之人当能看出寡人此举只是针对吕不韦,而非天下之士。再说秦国日渐强盛,这逐客之举也未必能吓得住往我大秦求取富贵之人。”
“但是有才气傲之人会因此而轻看秦国。”
“若真有这样的人才,寡人何妨亲自去请?难道寡人会比不上那逐客之令?”
“这……”蒙武虽觉得不妥,但也无话可说。
“寡人把你留下来,就是欣赏你忠君为国之心!寡人还有一事问你,听说你与池子华关系甚好是吗?”
“是的,臣自小就与他有来往。”蒙武不知嬴政问此话是何意。
“寡人想封他为左相,你认为如何?”嬴政凝视着蒙武。
“大王,您不担心臣徇私妄论吗?”
“寡人相信你,你也知道自己的责任。”
“那臣就告诉大王,此人之才足以胜任左相。”蒙武语意坚决。
“有你这句话,寡人就放心了。这件事你先不要向任何人泄露,回去之后,安心办你的事,其他的就不要多想了。”
蒙武离去后,嬴政想起刚才的情形,不禁暗自得意。他不仅安抚了蒙武这样正直的臣子,使其不生怨怪之心,也使那些暗藏私心的臣子成了他的挡箭牌而不自知。他既要达到驱逐吕不韦势力的目的,又要让天下士人把愤怒的矛头指向昌平君,而非他自己。
他心中暗恨昌平君和那些宗室大臣,他们明明是担心自己的利益受到客卿的阻碍,还要在他面前装作一心为秦的样子,还用吕不韦和嫪毐激起他的痛恨之心,实行逐客之策。他们当自己是什么?压服异己的工具?如果他们真心为秦,为何避而不谈此举的危害?嬴政坐在那里愤愤地想着。
他有些累了,也有些心烦。虽然他一言九鼎,但驾驭群臣并不是一件易事。他要分辨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谁是真的忠心,谁是表面忠心。如果当一个昏庸的大王或许就不会这么累,但他立志要扫平六国一统天下,如果连手下的大臣都不能驾驭使用,他又凭什么征服天下呢?
赵高不知何时进来了,他轻声道:“大王,奴婢已把郑国带来了。”
“让他进来吧,寡人要看看他是何许人。”自从接到昌平君的上奏,嬴政就想见见这个水工郑国。他不相信以吕不韦的精明,会看不出韩国的意图,而让郑国在秦做间十年!
郑国进来便跪拜道:“臣郑国拜见大王。”
嬴政从一进门就仔细打量他,只见他的脸上布满皱纹,衣服上还沾着不少灰黄的泥点,看起来好像刚从工地上下来。
“你可知道寡人召你来是为何事?”
“臣不知。”郑国声音有些颤抖。
“因为寡人想看看在秦做间十年的郑国到底是什么样子!”嬴政的话不怒自威,使郑国听了如五雷轰顶,差点瘫软在地。
“臣……臣……”郑国极想分辩,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因为嬴政的语气已不容他分辩。
嬴政轻蔑地笑道:“寡人杀了你,你不会有什么怨言吧?”
郑国知道再不分辩,就不会有开口的机会了:“大王,臣承认来秦是为韩国做间的。臣为韩人,韩王的命令能不听吗?况且臣的妻妾老小都在韩国,臣也是逼不得已!虽然当初是想借修渠之举疲惫秦国,使秦国不能伐韩,但水渠修成之后,可灌溉关中四万多顷土地,使秦国获益无穷。若现在半途而废,不但以前所做的全部浪费,而且还使秦国丧失了第二个巴蜀之地!”
“第二个巴蜀之地?”嬴政不禁眼睛一亮,似乎有些不相信。巴蜀地区因秦昭王派李冰父子前去修渠,灌田万顷,为秦国提供了丰厚的粮草,使秦国有了攻伐六国的本钱。
他想了片刻,便做出决定:“若真如你所说,关中之地再无旱荒之年,寡人不仅不追究你做间之罪,还会赏赐你。不过寡人再无多少时间给你,若发现你有意延误工期,寡人就治你死罪!”
郑国暗自出了一口气,庆幸这条命捡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