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懿安慰道:“二位贤侄什么也不用说了,回来就好。我本来……本来就不愿让你们去的。可你们不听,偏要去。”
关兴惭愧道:“都怪小侄无能。”
吴懿挥挥手道:“好啦,二位贤侄且下去歇息吧。”
关兴和张绍弯腰行了一礼,退出大帐。
吴懿呆坐片刻,脸上阴晴不定,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廖立正欲开口,吴懿陡的一声大叫:“拿酒来!”
几个兵卒把酒壶、酒杯和几盘熟牛肉端到帅案上,然后退了出去。
吴懿斜眼看着廖立道:“侍中大人,你还站着干什么?来,来!坐下来。你我且痛钦三百大杯,不醉不休,不醉不休!”
廖立苦着脸道:“国舅爷,现在不是醉酒的时候啊。”
“哈哈哈,难道侍中大人在这个时候还没有明白过来吗?”吴懿大笑起来,“我们早就成了诸葛亮的猎物,无论怎么挣扎,都会掉进他事先设计好的陷阱里。诸葛亮到底是诸葛亮,不服不行啊。”
廖立坐了下来:“诸葛亮是在……是在什么时候把我们当成猎物的?”
“现在问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来来来,现在只有痛钦一醉,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说着,吴懿拿起酒壶,将两只酒杯注满。
廖立端起酒杯饮了一口:“我们不应该是诸葛亮最想除掉的人。我们不想独掌权柄,我们只是……只是想让众贤者共掌朝政……”
“侍中大人是在做梦吧。众贤者共掌朝政?哈哈哈!”吴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想不到我吴懿也会做梦,居然梦想着众贤者共掌朝政。我怎么就不明白呢——朝中的贤者只能有一个,有一个就足够了啊!”
“不,诸葛亮不是因为我们想要众贤者共掌朝政才设下了眼前这个陷阱,他一定是很早就开始布置了。”廖立双眉紧锁,“是什么时候呢,我想一下……先帝托孤的时候……对,在先帝托孤的时候,诸葛亮就在安排这个陷阱,一定是这样。自古以来,少主临朝,辅政大臣之间就是水火不能相容。当初秦二世继位,赵高杀了李斯;汉昭帝继位,霍光杀了桑弘羊、上官桀。丞相大人博古通今,智计深沉,一定知道他和中都护大人之间早晚会有一场生死搏杀,因此早早就安排了这个陷阱。”
吴懿又斟满了酒杯:“侍中大人是说这个陷阱其实是用来对付李严的?”
“正是如此。”廖立黯然道,“我们只是诱饵,引诱李严扑过来的诱饵。”
吴懿思索着:“有道理。此时诸葛亮大占上风,完全可以率大兵杀过来,把我们定成叛逆之贼,满门抄斩,诛灭九族,但他没有。如果我们是诸葛亮真正的目标,他早就大开杀戒了。”
“对付我们,赵云手下的兵卒就足够了,但马谡却到魏延那儿去了。诸葛亮分明是想让魏延统领的兵卒埋伏在城外,只等中都护大人领兵赶到,就来一个伏兵齐出。”廖立对始终没有露面的马谡始终心存忌惮,“在兵法上,这就叫作示敌以弱,诱敌深入,断其归路,聚而歼之。”
吴懿恍然大悟:“厉害厉害,可是中都护大人会往这个陷阱里跳吗?”
“如果诸葛亮连我们都对付不了,就绝不是中都护大人的对手,李严胜券在握,一定很乐意领兵前来。我们可以让诸葛亮诱敌之计顺利进行下去,也可以让他落空。”廖立沉吟道,“我们可以告诉诸葛亮,我们很乐意做这个诱饵,并且一定能把中都护大人诱来。或者告诉诸葛亮,我们不会让他的计谋得逞,我们将拼死杀出军营,与诸葛亮拼个鱼死网破。这样,诸葛亮固然可以把我们全都杀死,可是李严却再也不会来了,而李严才是他最想除掉的人。”
吴懿突然冷笑起来:“原来我们还未陷于绝境,还可以与诸葛亮做一场交易。侍中大人居然从死地中看出了一条活路,佩服佩服!”
“我愿意立刻出营去见诸葛亮,告诉他……”看到吴懿脸上越来越明显的冷笑,廖立停住了话头,不禁后退了一步,“国舅爷,你……”
吴懿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你继续说,你会告诉诸葛亮什么?”
廖立强作镇定道:“我,我会告诉诸葛亮,国舅爷……国舅爷很乐意做诱饵,但他必须担保永远不得伤害国舅爷……”
“哈哈哈!”吴懿猛地从帅案后站起来,“侍中大人,你真是太聪明了。”
廖立辩解道:“下官,下官是在为国舅爷着想啊。”
“你只是在为你自己!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儿,听了你的花言巧语,就相信诸葛亮会放过我吗?告诉你,从进入军营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在诸葛亮和我之间,只剩下了生死二字,要么他死,我生!要么我死,他生!”吴懿昂首道,“我是带兵的大将,又是国戚,还曾深受先帝器重。诸葛亮最不放心的就是我这样的人,最想除掉的,也是我这样的人。”
廖立急切道:“不,诸葛亮最想除掉的人是李严,是李严!”
“一样,一样。李严是手握兵权的东州派大臣,我也是手握兵权的东州派大臣。其实在先帝托孤那会儿,我心中就对诸葛亮充满了恐惧,害怕他会抢先向我痛下杀手。当我在朝堂上与诸葛亮起了冲突时,心里就在想,我一定要抢先动手,可结果还是他抢先动手了。”吴懿的声音中充满了落寞,“侍中大人以为,今日之事全是你鼓动起来的。你才是真正厉害的人,你既可以让我和诸葛亮拼死搏杀,又可以让我和他做一个活命的交易。”
“不,我……”廖立心里一凉。
“你和我大不一样,你只是一介书生,最厉害的兵器不过是那三寸不烂之舌,对诸葛亮毫无威胁。何况你本是荆州派的人,出去见了诸葛亮多磕几个响头,多说几句奉承之言,完全可以保住性命!”吴懿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我廖公渊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廖立被吴懿这种不屑的语气激怒了,“太史公有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心怀大志,为天下而死,是谓重于泰山!逞匹夫之勇,为一己之私而死,是谓轻于鸿毛。我廖公渊堂堂七尺男儿,绝不轻贱性命,作无谓之死!”
“好,好一张利口!”说着,吴懿突然拔出佩剑,将锋利的剑刃架在了廖立的脖子上,“此刻你若死了,是重于泰山,还是轻于鸿毛?”
廖立双腿隐隐发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让我来告诉你——什么叫作重于泰山,什么叫作轻于鸿毛。如果你为胜利者而死,你就是重于泰山。如果你为失败者而死,你就是轻于鸿毛。可惜,我们注定是失败者,注定会轻于鸿毛一般死去。”吴懿眼中全是轻蔑之意,缓缓收回手中的佩剑。廖立勉强站稳身子,额上全是冷汗。
吴懿大喝道:“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