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妃后纷争
时光在飞逝,溥仪在某些近臣的推波助澜下,与日本人走得更近了。望着走向深渊的丈夫的背影,文绣的内心日夜经受着煎熬。
文绣觉得不管是从民族大义,还是从为溥仪本身出发,自己都不该再听之任之地等待下去,因此,她先是分别找到陈宝琛和溥仪的父亲载沣商量,在得知此二人均不支持溥仪真正投靠日本人的想法后,她将目光投向了郑孝胥,希望能阻止他一味地煽动溥仪投向日本人的怀抱。但那时,让这位后来大名鼎鼎的汉奸,在日本人的支持下,已经开始变得毫无顾忌了。此时,还有另一个人在溥仪在对待日本人的态度上,起着重要作用,那就是张景惠。
对于平常以雅士自居的郑孝胥,文绣虽然对他的所谓才学有所见闻,但因其人格操守上的表里不一,却让文绣极端反感,她认为其人实质上就是一个利益之徒,毫无操守的政客。但她也知道,此人长期以来,为了取得溥仪更多的信任和依赖,常常对皇后婉容表现得言听计从。于是,文绣便又再一次将个人恩怨抛到一边,诚意地主动地向皇后求和,并期望伺机劝说婉容,让她请溥仪要时刻注意身边的那些小人。
文绣对婉容俯身相求,情之切切地说:“皇后,皇帝乃你我二人的依靠,如今皇上被小人唆使,眼见着与日本人越走越近,恐怕日后将会受世人指责唾弃,有辱列祖列宗的圣名和国体的清白。”
而婉容对此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一边漫不经心地弹着眼前的钢琴,一边趾高气扬地对跪拜在脚边上的文绣道:“淑妃既是这般通晓情理大义,一直反对皇上借助外力复辟我大清,那你也应该知道,皇上其实已经是位离了宫的逊帝,今日今时虽说仍是尊贵非常,但毕竟是成了这民国的国民,你还真以为这租界里的静园是紫禁城中的长春宫,皇上还真能够翻出多大的风浪,影响所谓的国体和民族大义?更别说,你又有何颜面在此和本宫大谈共侍一夫的处事道理?”
文绣听着,正想再作一番陈词,话还未来得及出口,只听婉容又语调尖刻地挖苦道:“是不是你近几年来受了些冷待,心中大有不甘,故而今日又要借故袖藏些什么东西,来博个刚烈进谏的美名,希望得到皇上的再度垂爱?”末了,婉容逼视着文绣说道:“你居然也有心生怨恨的一天,想当初本宫初进宫时,你跟皇上情浓如火的那副得意样,眼里可曾有过我这皇后?”
“皇后,望您将对文绣的个人恩怨暂放一边,眼下最要紧的是皇帝的前程和安危……”
“皇上是本宫的,他的身家也好,性命也罢,毋须你一个小妃子来担心。”婉容不想跟文绣继续谈下去了。
“皇后,只要你愿意劝阻皇上不再跟日本人勾搭,文绣以一死来平复你心中的怒火也并非不可以!”文绣哀求道。
“滚!本宫为何要如你所愿,杀了你不但要承担罪名,还要被皇上怪责,你居然无耻到想出这样的奸计来陷害本宫!”婉容勃然大怒道。
“皇后多虑了,皇上对文绣早已断了恩情。”文绣心酸地辩解着。
“你这贱人,本宫再也不想见到你!”看着文绣凄凉的神情,婉容心中一阵莫名的痛快,大喊道:“来人,将淑妃请出去!”
为什么皇上明明就在身边,自己也感受不到心与心的碰撞,为什么看似对文绣已然绝情,却只要听到关于她的任何言词,皇帝就会不自觉地失神?婉容心烦意乱地蹬着一双时髦的高跟皮鞋,顺着旋转的楼梯飞快地上到二楼,她就想在最快的时间内看到溥仪,可那种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的感觉还是无止尽地折磨着她。以为只有你淑妃在担心皇帝,我婉容心中的愁苦也不少,我也在日夜为他的前程而担心。婉容是决不会让文绣这个情敌看出自己的软弱的。
楼下的文绣对于此际之辱似乎早有准备,这次遭遇在她看来,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在房中稍事歇息后,她还是没有打算放弃的念头。随后,文绣再一次来到二楼婉容的卧房,平和地说道:“皇后,放眼今天的形势,你我其实都明白,皇上和我们能在这乱世中性命尚存,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但若皇上再有半点差池,先不提我们与他多年的夫妻情分,就只说你我二人,也将会在这乱世中生不如死。再假若他日皇上真的干出什么有损民族大义、对不起列祖列宗的事情来,那么你我二人也会随之臭名昭著,而终将死无葬身之地。”
“大胆!你竟敢信口雌黄,如此公然诅咒帝后,眼中还有没有王法了?看我让皇上怎么收拾你!”这个时候,婉容并没忘记隔壁是溥仪的寝房所在,于是,她压低着嗓子用十足的皇后口吻,威严地训斥着文绣道,“你这小妃子看来今日是做足了准备来的,那好,本宫今天就干脆给足你时间,让你有什么就痛快地讲出来!”
“郑孝胥和张景惠都对皇后您向来敬重,但不知皇后是否发觉,此二人在深得皇上和皇后信任的同时,和日本人走得极为亲近,文绣是担心他们误导皇上,引狼入室坏了国家根本,让皇上将来稀里糊涂的就做了历史的罪人。”文绣望着婉容,坦**而坚决地接着讲道,“是非曲直,请皇后细细思量,文绣今日言尽至此。日后,你与我也就各自珍重吧!”说罢,文绣再不顾身后婉容是何等反应,转身就离开了。
几天后,文绣回想起婉容的情态和话语,还是不能安心,一连数日又是整夜地失眠,再加上食不知味,终于忧思成疾。当铃儿将文绣的病情告知溥仪时,正在陪婉容进晚餐的他只是冷冷地回答道:“朕百事烦心,哪有时间去管谁吃不吃饭的小事。”说完,只将手中抹嘴的餐巾随手甩到桌子上,掉头就走了。铃儿哪忍心将这样的事如实告诉自己那可怜的主子呢?但文绣从她哭红的双眼猜出了七八分,这个倔强的女子于是不再作声,可心中暗雷涌动。
当晚,静园再次陷入深深的黑暗重围中时,文绣强撑起身子,含泪挥笔,写道:
寡恩
世间多少欢乐事,荣华富贵是尘土轻云,欢喜不尽,变幻不明今夜榻上传哀声。岂贪君心似我心,吾等相亲爱已尽。
此后,又过了些时日,文绣经过自我调整,身体慢慢好了起来,便在铃儿和太监徐长庆的陪同下,出房门到屋外呼吸一些新鲜空气,却见到了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川岛芳子。这位着装行事都不男不女的川岛芳子又名爱新觉罗·显圩,虽是位前清的格格,却是远支皇族。论身份,在过去的大清若无“圣旨传召”,她是没有资格如此随意地踏进皇帝的寝宫的,更何况她还是成长于日本人的家庭中。然而,现如今她竟然陪同日本最有名的“中国通”土肥原贤二到访了静园。事后,文绣预感到溥仪似乎在与日本人密谋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大事,她再也顾不得会不会受到责罚,想尽办法找到了一个能和溥仪说上话的机会,趁着溥仪刚刚出游回来,文绣悄悄来到小客厅,向溥仪问安并说道:“皇上这一向可好,长久以来专于政务太辛苦了,要善保龙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