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崔火上再浇油:
“人家都管傻巴那辫子叫‘神鞭’!”
这“神鞭”是他为了气戴奎一,顺口编出来的。
“嘛叫‘神鞭’?”戴奎一吼着。他心里的火顺着血流遍全身,手背、胳膊、脖子、太阳穴上的面条粗细的青筋,根根都鼓胀起来。
“他说,只要是凡人,想抽谁就抽!”死崔说着拿一双乌黑的小眼瞅着戴奎一发怒的脸。他要眼看着这妒火,直把戴奎一的胸膛烧透了才成。
戴奎一大叫道:“他是神仙,我也把他射下来!”说着,把腰间的弹弓取在手,扭身来一招“回头望月”,把两个泥弹儿连珠射上去。只听天上“啪”一响。第二个泥弹儿飞去得更急,直把第一个打得粉碎。
玻璃花拍手叫道:
“好功夫!管叫那傻巴的脑袋成漏勺!”
戴奎一听了,脸上立见笑容。他叫徒弟进屋取出一个缎面绣花弹囊,再从一排排晾在青石板上的泥弹儿中间,择出一些最圆最硬、颜色发黑的胶泥弹儿装满袋囊。戴奎一转了转眼珠儿,进屋拿了两个铁弹丸掖在腰间,便走出屋来,带着两个徒弟,与玻璃花、死崔去找傻二打架。
从西关街走到头儿,有个土坯打墙围着的院子。墙挺高,上边只露出三两个青瓦顶子,几棵老枣树黑紫黑紫,没发芽儿,带刺的树权,密密实实罩在上边。院里没动静,树上没鸟叫,烟囱眼里没有烟往外冒,倒像什么奇人怪客住在里头。
有人给玻璃花壮胆,他顿时精神多了。上去“啪啪”拍门,扯着脖子叫喊:
“耍狗尾巴的,三爷找上门儿来了!”
砸了一会儿,毫无响动。他找了半块砖刚要朝门板砸去,忽听一个哑嗓音:
“我在这儿!”
他们不觉回头瞧,只见不远处的几棵大柳树下,站着傻二。还是那件蓝布大褂,粗长的辫子盘在头上。玻璃花跑上去,恨不得把傻二撕了:
“你别以为三爷栽了,今儿找你结账来啦!”
傻二态度谦恭,话说得诚心诚意:
“三爷说到哪儿去了?我哪有能耐跟您闹。那天我也是稀里糊涂,赶巧碰您三爷两下,您不当回事就算了!”
“好小子,你还想寒穆我!你他妈‘稀里糊涂’就把我打了?好大口气!傻巴,明白告你,今儿还不用三爷教训你。这位,瞧见了吗,戴奎一,南市打弹弓的戴爷——你三爷的兄弟,来给你换眼珠子来了。有能耐你就使!”
戴奎一站着没动,拱拱手说:“我这个属螃蟹的,来会会神鞭!”这几个字,酸不溜秋,拿着劲儿,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傻二听蒙了。嘛是属螃蟹的?神鞭?神鞭是嘛玩意儿?他说:
“我别听差了音儿。闹不明白您说的是嘛话,劳驾再说一遍。”
玻璃花凑上前说:“戴爷真行,往后城北有事就找我。哎,您可小心他的辫子!”
傻二又听什么喝咸水的话,更加莫名其妙了,不等他问明白,戴奎一狠巴巴逼着他:
“怎么玩法?”
傻二说:
“算了,您的功夫我见过,咱们何必做仇呢?”
死崔在旁边叫道:
“您听明白了吗?戴爷,他只说见过您的功夫,可就不说好坏。见过算嘛?吹糖人、捏面人的也见过!”
这是往火头上再吹一口气。戴奎一气呼呼盯着傻二的脸说:“你不动,我动!”他已然把弹弓抻开,拉紧的牛筋直抖。
傻二想了想,走到三丈远的地方站好,对戴奎一说:
“您打我三个泥弹儿,咱就了事,行不?”
戴奎一说:
“三个?不用,一个就穿瓢!看着——”
说着,右腿往后跨一大步,上半身往后仰,来个“铁板桥”。这招也叫“霸王倒拔弓”。随即手指一松,弓声响处,一个泥弹儿朝傻二飞去,快得看不见,只听得“哧”的穿空之声,跟着,啪!泥弹儿反落到场地中心,跳了三下,滚两圈儿,停住了!再瞧,傻二的辫子已经从头顶落在肩上。这泥弹儿分明是让辫子抽落在地的。这一下真可谓“匪夷莫思”,使戴奎一和众人亲眼看到傻二辫子上不可思议的神功了。
戴奎一输了一招,顾不得刚才自己说过的话,出手极快,取出那戴在腰间的两个生铁弹丸,同时射去。这叫“双珠争冠”,一丸直取傻二的脑袋,一丸去取下处,使傻二躲过上边躲不过下边。这招又是戴奎一极少使用的看家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