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这个对头落到自己的手里,裴寂心里暗自欢喜。他对萧瑀说道:“宋国公,皇帝令我等二人去问刘文静,那刘文静对我怨恨甚深,我就不出面了,由你查明其反状再面君吧。”
萧瑀的高祖为梁武帝,其姐即是隋炀帝的皇后萧氏,可谓家世显赫。萧瑀端正耿直,识见非凡,然因数次冲撞隋炀帝而被疏远。李渊入长安后,慕其才学,封他为宋国公,授内史令。萧瑀是李渊母亲独孤氏娘家的女婿,李渊张口闭口称其为“萧郎”,甚是亲近。这天他到狱中问讯刘文静,刘文静正冤屈不已,见到萧瑀,流泪道:“宋国公救我,这次因醉怨言,实是看不惯裴寂老儿那不学无术的样子,文静助皇帝太原起兵,这些年东征西讨,那裴寂的官位反在我之上。宋公,望你将此实情向皇帝陈述,我心一直忠于大唐,怎么能说我要反呢?”
萧瑀为人正直,平时也讨厌裴寂的嘴脸。他非常肯定一点,就是刘文静对裴寂有怨气不假,但对李渊断无反意。萧瑀现在当着众人之面不好多说,只说道:“你放心,我会据实上奏的。”
然这位不转弯之人却没有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此事与裴寂相关,皇帝缘何还派裴寂与自己一同审理呢?
萧瑀拉着裴寂向李渊复奏,裴寂还是躲在一边不吭声。萧瑀将所审过程说了一遍,然后说出结论:“陛下,刘文静向来口无遮拦,性格率直,他对朝中大臣有怨气不假,然对朝廷和陛下还是忠心耿耿的。臣以为可对其惩戒一番,以为警醒,不能以谋反定罪。”
李渊沉默了一下,然后目视裴寂道:“裴监,萧郎这么说,你以为呢?”
“禀陛下,臣对萧公说过,刘文静平时对臣有怨气,因让萧公主问,臣不敢说得太多,怕招来不公之议。”
李渊摇头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朕让你们共同会审,即示以公平。此事缘起于刘文静家人首告,不可等闲视之。这样吧,你们下去后继续审,不能冤枉了他,然也不能因此脱罪。”
李世民此时正在潼关以北的长春宫镇守,闻听刘文静被拘,快马奔回长安。
李渊看到李世民匆匆来见自己,明白他的来意,心想此子与刘文静的关系非同一般,肯定少不了一番陈词。
果然,李世民直接切入正题:“父皇,儿臣听说刘文静遭人诬告,被下狱中,所以不及向父皇禀报,擅自回京,望父皇恕罪。”
李渊笑道:“你与肇仁平素友善,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若不关注,倒不合情理了。我不怪你。”
“谢父皇。儿臣愿以性命担保刘文静不会谋反,若父皇不放心,可降其官职归于儿臣属下,由儿臣代为管束。”
李渊沉默片刻,颜色稍和,轻声说道:“二郎,起来吧。你放心,我对此事万分持重,嘱咐萧、裴二人慎审之,肯定会有一个妥善的结果。万一他真的有罪,我也会念着他以前的功劳,宽恕他的。你还是放心回长春宫吧,密切注视刘武周的动静。”
李世民心里吃了定心丸,遂入狱探望刘文静。他们在狱房里对饮,两人都坚信,此次场景又重复了以前太原狱中的故事,刘文静很快就会出狱的。
刘文静在酣饮的同时,不忘痛骂裴寂弄权误国。
李世民劝道:“肇仁兄,你经过这次磨炼,将来要把你火爆的脾性改一改。你若还坚持,总有一天还要吃亏的。”
不过刘文静终于没有改变脾性的机会,李世民第二日返回长春宫,到了第三日晚间,狱卒给刘文静送来了一根绳子和一杯药酒,让他在两者中选择。
李渊赏了刘文静一个全尸,也算部分实现了对李世民的承诺。
自从产生了要除掉刘文静的念头后,裴寂就知道这个世界上能够灭掉刘文静的人不是自己,唯有皇帝李渊。
此后的日子,裴寂针对刘文静的特点,偶尔在李渊面前挑拨数句。他掌握一个火候,就是不让李渊感到自己在刻意攻击,而是无意流露。渐渐地,这些话逐步在李渊的脑子里勾勒出这样一个形象:刘文静很有本事,然脑后有反骨。
刘文静被下狱后,有一日李渊约裴寂到宫内海池泛舟,君臣二人有这样一番对话。
李渊道:“刘文静的案子,也就这样吧。你们快点结案,将其贬官即可。他原来在秦王府当过属官,就让他还回到二郎那里吧。”
裴寂道:“陛下想养虎成患吗?”
“如何讲?”
“臣听说刘文静在狱中怨气冲天,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陛下再贬其官,那刘文静今生今世,还会念陛下的好吗?”
“你说应该怎么办?”
“杀掉!”裴寂狠狠地做了一个手势。
李渊摇头道:“不好。刘文静毕竟为首义功臣;再者,他出使突厥不辱使命,平时还多立军功。若杀了他,天下人会怎么说?”
“对呀,刘文静正是因为自诩功劳大,所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他明知臣对陛下最忠心,然动辄在朝堂之上侮辱我,明显想扫陛下的面子——总有一天,他也会瞧不上陛下的。他出使突厥不错,然他在外面多次宣扬说陛下卑躬屈膝向突厥称臣,突厥现在之所以对我朝还算客气,完全是他机敏应对的结果。这样的人,实为狼子野心,陛下难道不察吗?”
个人能力强且有野心,还对外宣扬唐朝向突厥称臣,这都是李渊最忌讳的事情。
这次海池对话最终决定了刘文静的命运。刘文静死后,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蛾儿及其兄长也死于非命。
李世民在长春宫得知了刘文静的死讯,不由得悲从中来,泪飞沾襟。其时,房玄龄和杜如晦正在身侧,两人急忙劝慰。